清河重工三号车间那条德国进口的自动化铸造线,在凌晨四点十七分彻底趴窝了。
报警灯疯狂闪烁,机械臂僵在半空,传送带上凝固着半成型的发动机缸体。维修班长老赵带着徒弟们折腾了三个小时,最后瘫坐在油污的地面上:“不行,德国人锁死了核心程序,没有授权码,我们连故障日志都看不了。”
车间主任冲进办公室时,董事长刘振邦正在看转型方案——那是沈墨推动的“智能制造升级计划”,要求清河重工在一年内完成三条老旧生产线的数字化改造。预算三点八个亿,时间紧,任务重。
“刘董,三号线废了。”主任声音发颤,“德国厂家说,要修可以,先付两百万技术授权费,再等三个月工程师排期。但咱们……咱们下个月有五千台的订单要交货。”
刘振邦放下文件,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沈墨知道了吗?”
“还没敢报……”
“现在就报。”刘振邦站起身,“另外,通知所有高管,一小时后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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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八点,示范区管委会小会议室里烟雾弥漫。
刘振邦带来的人和技术团队坐满了一侧,沈墨这边是姜云帆、顾晓梦还有几个工业互联网专家。桌上摊着三号线的图纸,电脑屏幕上播放着故障时的监控视频。
“问题很清楚了。”工业互联网专家王博士指着视频定格画面,“这是典型的‘技术绑架’——德国厂家在控制系统里埋了后门,一旦设备超过设计使用寿命,或者用户尝试自主维修,就会自动触发锁定。要解锁,只能找原厂,交钱,等时间。”
刘振邦脸色铁青:“这套线我们买了八年,总维修费已经付了设备原价的百分之八十。现在他们还要两百万,等三个月?三个月后,订单违约罚款就要五千万!”
“所以不能等。”沈墨看向王博士,“有没有可能……绕过他们的系统?”
“理论上可以。”王博士调出系统架构图,“但需要完整的底层代码和控制系统逻辑图。德国人肯定不会给,而且……擅自破解可能违反知识产权协议。”
会议室陷入沉默。窗外传来远处车间的机器轰鸣声,其他生产线还在运转,但所有人都知道,三号线停摆只是个开始——清河重工还有七条进口生产线,都面临同样的问题。
“刘董,”顾晓梦突然开口,“我查了你们和德国厂家的采购合同。里面有个条款很有意思——‘设备所有权包含使用权的永久授予,但核心软件的知识产权仍归卖方所有’。也就是说,你们买的是硬件,软件只是租用。”
刘振邦一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们锁死系统可能不违法,因为软件还是他们的。”顾晓梦说,“但反过来说,如果你们能证明这套软件已经无法满足生产需求,要求解除合同、更换系统,就有法可依。”
“怎么证明?”
“数据。”顾晓梦调出一份报告,“我分析了三号线过去三年的运行数据。故障率从第一年的百分之二,上升到现在的百分之十七。维修等待时间从平均三天,延长到二十一天。生产效率下降百分之三十。这些数据,足以证明这套系统已经‘不适用’。”
刘振邦眼睛亮了:“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可以启动‘系统替代’程序。”沈墨接过话,“示范区的产业基金,可以投资支持国产工业软件企业,为你们开发替代系统。钱我们出,技术他们提供,成果共享。”
“国产的……行吗?”有高管质疑,“德国那是几十年积累……”
“王博士,展示一下。”沈墨示意。
王博士打开另一个文件:“这是国内‘华创智能’开发的铸造线控制系统。已经在山东一家重工企业试运行八个月,数据在这里——故障率百分之三,维修响应时间四小时,生产效率比进口系统高百分之八。关键是,他们开放所有接口和源代码,用户可以自主修改、升级。”
屏幕上滚动着对比数据,会议室里的气氛开始变化。
刘振邦盯着那些数字,很久才问:“替换一条线,要多久?”
“如果现在决策,两周内出方案,一个月施工调试,两个月完成切换。”王博士说,“但前提是——你们要下决心,承受切换期的产能损失。”
“下个月那五千台订单怎么办?”
沈墨看向姜云帆:“示范区可以协调,把部分订单分流给临港的协作企业。损失我们共同承担。”
“那工人呢?”车间主任忍不住问,“新系统操作完全不一样,老师傅们可能……”
“培训。”沈墨早有准备,“示范区的职业培训中心,可以提供免费的系统培训。培训期间,工资照发,考核合格还有奖金。而且,新系统需要的是‘技术工人’,不是‘操作工’,工资等级可以提高一级。”
一个个问题被抛出,一个个解决方案跟上。会议室里的烟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的兴奋。
刘振邦环视全场,最后看向沈墨:“沈主任,这事要是干成了,清河重工就真能脱胎换骨。但要是干砸了……”
“干砸了,我担责。”沈墨说得斩钉截铁,“但刘董,您要想清楚——是继续被国外厂家卡脖子,每年交几百万‘保护费’;还是咬牙转型,把核心技术握在自己手里。这个选择,只能您来做。”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窗外,三号线车间的屋顶在晨光中泛着冷灰色的光。
“干。”刘振邦一拍桌子,“不过沈主任,我有个条件——切换期间,您得派人在现场盯着。出了问题,咱们一起扛。”
“好。”沈墨伸出手,“一起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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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三号车间贴出告示:生产线升级改造,停产两个月。所有员工参加转岗培训,培训合格后工资上浮百分之十。
老师傅们围在告示前,议论纷纷。
“培训?我都五十了还培训?”
“工资真能涨?”
“国产系统靠谱吗?别到时候还不如德国的……”
人群里,维修班长老赵蹲在墙角抽烟。徒弟小声问:“师傅,您说这能成吗?”
老赵吐了口烟圈,没说话。他在清河重工干了三十八年,从学徒干到班长,见过太多次“改革”了——每次都说得天花乱坠,最后要么不了了之,要么搞得更糟。
手机响了,是车间主任:“老赵,来趟办公室。”
办公室里,沈墨和刘振邦都在。老赵有些拘谨:“刘董,沈主任。”
“老赵,坐。”沈墨推过来一份图纸,“三号线的机械部分,你最熟。国产系统的工程师明天到,需要你配合做机械接口改造。这事……你敢不敢接?”
老赵看着图纸,那是他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的生产线结构。但旁边标注的改造方案,完全颠覆了原来的设计。
“这……这改动太大了。”他犹豫,“万一装不上,整条线就真废了。”
“所以需要你这样的老师傅把关。”沈墨说,“老赵,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换个角度想——如果你参与改造成功了,以后这条线怎么运行、怎么维修,就是你说了算。不用再看德国人的脸色,不用等三个月修一个螺丝。”
老赵的手在图纸上摩挲。三十年了,每次设备出问题,他都得低三下四求外国专家,看人家心情安排时间。有一次关键设备故障,德国工程师正在度假,拖了两个月,订单全黄了。
那种憋屈,他受够了。
“沈主任,”他抬起头,“改造可以,但我有个要求——我要带五个徒弟全程参与。技术不能只掌握在我一个人手里。”
沈墨笑了:“不仅带徒弟,改造完成后,你当这条线的‘技术总监’,负责所有技术决策和人员培训。工资按部长级待遇。”
老赵愣住。他一辈子最高就是个班长,现在……
“老赵,干吧。”刘振邦拍拍他的肩,“清河重工能不能翻身,就看这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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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三号车间灯火通明。
国产系统工程师团队已经进驻,老赵带着徒弟们在现场测量数据。王博士在临时搭建的指挥中心里,电脑屏幕上实时显示着生产线的三维模型。
沈墨和姜云帆站在车间二层的观察台上,看着下面忙碌的场景。
“刘振邦这次是押上全部身家了。”姜云帆说,“我听说,他抵押了个人房产,筹了两千万做风险准备金。”
“他不得不押。”沈墨望着下方,“清河重工再不转型,五年内就会被市场淘汰。他现在搏一把,还有机会。”
“但时间太紧了。两个月,要完成德国人两年才搞定的系统集成。”
“所以我们得帮他。”沈墨转身,“你那边,省里有什么动静?”
姜云帆压低声音:“孙明那条线有进展了。他儿子在美国那个基金会,过去三年收到过五笔来自临州企业的汇款,总计八百万美元。汇款企业,都和那位刘副市长关系密切。”
“证据链完整吗?”
“正在补。顾晓梦通过国际反洗钱组织在查资金最终流向,可能需要点时间。”姜云帆顿了顿,“但有个情况——刘副市长下周要去德国考察,行程里有访问那家设备厂家的安排。”
沈墨眼神一凝:“他要干什么?”
“可能是给厂家施压,让他们不要配合我们;也可能是……想引进同样的技术去临州,复制一个‘升级版’的清河重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警惕。
示范区的每一步改革,都有人在暗处盯着,随时准备复制、变形、甚至阻挠。
“他什么时候出发?”
“下周二。”
沈墨看了眼日历:“那我们得在他走之前,让三号线的新系统跑起来。只要见到实效,他复制什么都没用。”
窗外,夜色深沉。车间里的焊接火花不时闪烁,像暗夜里的星光。
这场转型,不仅关系着清河重工的未来,更关系着示范区能否证明——中国制造,真的可以摆脱对外依赖,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而他们,正在这条路上,埋下第一块奠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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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后的凌晨,三号车间里挤满了人。
新系统第一次联调测试。老赵站在操作台前,手有些抖。身后站着刘振邦、沈墨、姜云帆,还有几十个屏住呼吸的工程师和工人。
“启动。”王博士下令。
老赵按下绿色按钮。生产线像苏醒的巨兽,开始缓缓运转。机械臂精准抓取原料,传送带平稳输送,铸造机械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
监控屏幕上,各项数据开始跳动:温度、压力、速度、精度……全部在设定范围内。
第一件成品下线时,老赵冲过去,用卡尺反复测量。然后他抬起头,眼圈红了:“公差……公差只有德国系统的三分之一!”
车间里爆发出欢呼声。刘振邦紧紧握住沈墨的手,说不出话。
沈墨看着那条重新运转的生产线,心里却没有太多喜悦。他知道,这只是第一关。后面还有七条线要改造,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
但至少今天,他们证明了——这条路,走得通。
窗外,天快亮了。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而清河重工这头钢铁巨兽,正在真正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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