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上）：无声的惊雷
实验室的灯光在凌晨两点依然亮着，林照见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视线从密密麻麻的数据代码上移开。就在这时，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轻轻放在他的手边。
“加了一勺牛奶，没有加糖。”苏茗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上次喝黑咖啡时皱了下眉，我猜您可能更偏好微苦但不涩的口感。”
林照见微微一怔。这个细节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过。他端起咖啡杯，温度透过陶瓷传到掌心，恰好是他最喜欢的烫度。
“谢谢。”他试图保持语气平淡，但苏茗雪已经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她走到白板前，指着上面的一组算法：“关于‘谛听’项目的神经网络模型，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她的笔尖轻点着某个参数，“如果我们调整这里的权重分配，将情感变量的影响系数从0.37提升到0.42，模型的预测准确率可能会提升百分之八左右。”
林照见放下咖啡杯，走到她身边：“0.42？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依据吗？”
“有的。”苏茗雪转身从桌上拿起一叠打印纸，“这是我整理的近三年相关领域论文中，关于情感因素对决策影响的元分析。在87%的研究中，0.39到0.45这个区间的情感权重，都能带来最优的预测效果。”她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数据，“特别是在涉及高风险决策的场景中，0.42是一个临界值。”
林照见接过那叠资料，越看越是惊讶。这不仅仅是一份简单的文献综述，而是对复杂数据的精妙整合。他抬头看向苏茗雪，发现她正专注地看着白板上的公式，眼神中闪烁着他对学术研究时才有的光芒。
“你为什么对‘谛听’项目这么投入？”他忍不住问道。
苏茗雪转过身，靠在白板上，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林教授，您相信吗？我第一次读到您关于人工智能伦理的论文时，就在想，如果有一天能跟您一起工作，我一定要证明，情感不是算法的噪声，而是最重要的信号。”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推开，项目组的助理小李急匆匆地进来：“林教授，地质考察的行程已经确定了，明天一早出发。不过气象台说可能会有暴雨，要不要延期？”
林照见还未回答，苏茗雪已经开口：“不用延期。我查过那片区域的地质结构，砂岩和页岩的互层在雨水浸润后会展现更清晰的地质特征，这对我们的样本采集反而有利。”
林照见看着苏茗雪，发现她对自己的研究行程了如指掌。这种被细心关注的感觉，让他感到既陌生又温暖。
“就按原计划进行。”他最终说道，目光在苏茗雪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
前往地质考察区的车上，苏茗雪自然而然地坐在林照见旁边的座位。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林教授，这是我整理的考察区域历史气候数据。有意思的是，这片区域在过去五十年里，每次暴雨后的山体滑坡都呈现出类似的分布模式。”
林照见接过文件夹，发现里面不仅有详细的数据分析，还有苏茗雪手绘的地质剖面图。图的边缘有一行小字：“注意：三号区域页岩层理面倾向与坡向一致，需警惕顺层滑坡风险。”
“你很用心。”林照见由衷地说道。
苏茗雪微微一笑，转头看向窗外飞逝的风景：“我只是觉得，再精密的算法，也需要真实世界的验证。就像再理性的人，也逃不过情感的本能。”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照见心中泛起涟漪。他不由得想起上周在餐厅目睹崔云檀和沈宴拥吻的场景，那种纯粹的情感迸发，确实超出了任何算法的预测范围。
考察工作进行得出奇地顺利。苏茗雪不仅对地质知识了如指掌，还能精准地预判哪些区域可能蕴含他们需要的样本。更让林照见惊讶的是，她似乎总能提前一步想到他的需求——在他需要锤子时递上地质锤，在他准备记录时已经打开平板电脑的绘图软件。
“您看这里，”苏茗雪蹲在一处岩层前，手指轻轻抚过岩面，“这些波痕的形态表明，这里在远古时期可能是浅海环境。如果我们能在这里找到相应的微生物化石，对‘谛听’项目的地质数据库将是重要的补充。”
林照见蹲下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两人的距离很近，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苏茗雪的出现确实让他的研究工作变得更加...有趣。
“林教授，”苏茗雪突然转过头，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相遇，“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人类总是试图用理性去解释一切，包括情感？”
林照见沉默了片刻：“因为理性给我们安全感。”
“但安全感不等于真实，不是吗？”苏茗雪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一样在他心中炸开。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远处传来隆隆的雷声，预示着暴雨即将来临。
第二章（下）：吃瓜的助攻
暴雨来得比预想的更加猛烈。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林照见催促考察队成员尽快上车，准备返回。
“还有最后一批样本！”苏茗雪指着远处岩壁上的一个采样点，“只要五分钟，我就能取到那些样本！”
林照见看了看天色，犹豫了一瞬，但职业本能让他点头同意：“我跟你一起去。其他人先在车上等着。”
他们冒着大雨冲向岩壁，苏茗雪熟练地使用地质锤敲击岩石，收集样本。就在她将最后一块样本放入背包时，一声巨响从山顶传来。
“山体滑坡！”林照见大喊一声，本能地抓住苏茗雪的手向车辆方向跑去。
但已经太迟了。大量的泥土和石块从山坡上倾泻而下，瞬间阻断了前方的道路。更糟糕的是，一块滚落的巨石直接击中了他们的越野车，车窗玻璃应声而碎。
“小心！”在又一块石头滚落的瞬间，林照见猛地将苏茗雪拉入怀中，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飞溅的碎石。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苏茗雪能清晰地听到林照见急促的心跳声，感受到他手臂环绕的保护性力量。这个一向以理性自持的教授，在危险来临的瞬间，展现出了完全本能的情感反应。
“你没事吧？”林照见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张。
苏茗雪摇摇头，从他的怀抱中稍稍退开，但手依然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我们得找个安全的地方。”
暴雨中的能见度极低，通讯设备也完全失去信号。最终，他们在山坡的一处凹陷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躲避点——一个浅山洞，刚好能容纳两个人。
“其他人应该已经安全撤离了。”林照见尝试联系未果后，做出了判断。他的白大褂已经湿透，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这是苏茗雪第一次看到他如此“不完美”的样子。
夜幕降临，气温急剧下降。苏茗雪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毯，递给林照见：“给您。”
林照见没有接：“你用吧。我不冷。”
这显然不是真话。苏茗雪能看到他微微发抖的嘴唇。她没有争辩，而是将保温毯展开，足够覆盖两个人，然后靠在他身边坐下。
“这样可以共享体温。”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生存手册上说的。”
林照见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很快放松下来。外面的雨声和偶尔传来的落石声，构成了危险的背景音，而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林教授，”苏茗雪轻声打破沉默，“您害怕吗？”
这是一个直击心灵的问题。林照见习惯于被人询问学术观点、研究进展，却很少被问及如此个人的情感体验。
“理性告诉我，救援队会在雨停后找到我们。”他选择了一个迂回的回答。
“但情感呢？”苏茗雪不依不饶，“情感上，您害怕吗？”
林照见沉默了。黑暗中，他能感受到苏茗雪注视着自己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多年筑起的理性高墙。
“有一点。”他终于承认，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不是因为可能的死亡，而是因为...未知。”
苏茗雪的手在保温毯下轻轻碰触到他的手：“未知才让生命有意义，不是吗？如果一切都可以预测，那生活就只是一段写好的程序。”
这句话刺痛了林照见内心最深处的不安。多年来，他确实将自己的生活编程得井井有条，拒绝任何意外和不确定性的入侵。直到苏茗雪像一段无法解析的代码闯入他的世界。
“你知道吗，”苏茗雪继续说道，“我第一次听您的讲座时，您说了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您说，‘人类的情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算法’。”
林照见记得那次讲座：“但那仍然是可解析的。”
“真的是这样吗？”苏茗雪转过身，在微弱的光线中注视着他的眼睛，“就像现在，您能解析您此刻的情感吗？当我们的手相触时，您的心跳加速，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林照见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苏茗雪的直白和敏锐，一次次地挑战着他的认知边界。
“我不确定。”他罕见地承认了自己的不确定。
苏茗雪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指与他的交缠在一起：“那就不要解析，只是感受。”
这个简单的接触像电流一样传遍林照见的全身。他多年来建立的理性大厦在这一刻出现了裂痕，而那些从裂缝中照进来的光，温暖得让他想要靠近。
“林教授，别担心，”苏茗雪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们带的干粮够撑两天，而且...和你一起，我觉得很安心。”
这句话不是矫情的告白，而是基于事实的陈述。但正是这种实事求是的语气，让林照见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
在漫长的沉默后，他反手握住了苏茗雪的手，指尖微微收紧。没有言语，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筑起的高墙，终于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线透过雨幕照进山洞时，救援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林照见和苏茗雪依然保持着握手的姿势，仿佛这个动作已经持续了一生一世。
“林教授，”苏茗雪在起身前轻声说，“回去后，我还能继续跟您一起工作吗？”
林照见看着她，眼中不再有以往的疏离和戒备：“当然。毕竟，‘谛听’项目还需要你的‘情感变量’。”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无声的惊雷终于化作了滋润心田的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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