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水。
天宸圣城的城主府书房之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如铁。
白战端坐于主位之上，他的面前，是三长老、五长老，以及白启、白山等一众天宸盟最高层的核心人物。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难以抑制，因这十数年来接连不断的胜利而滋生的昂扬与自信。
“盟主，如今北域已定，我天宸盟兵强马壮，士气正盛！”
说话的，是新晋的破军营副统领，一位在战争中迅速成长起来的归一境强者。
他站起身，激动地说道：“据探子回报，那中域的天断山脉，因丹阳宗与神兵阁的内斗而出现了权力真空。我等是否应该趁此良机，尽起大军，一举南下，将那天断山脉彻底纳入我盟版图，作为我等进军中域的桥头堡？”
他的话，如同一颗投入热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在场绝大多数人心中的野望。
“是啊，盟主！我天宸盟如今坐拥归一境强者数百，炼魄境、锻体境更是数不胜数，更有大长老与三长老两位虚天境，以及一位您洞虚境一重坐镇！这等实力，放眼整个北域之地，又有哪个势力敢与我等争锋？”
“区区一个天断山脉，又有何惧哉！”
然而，面对这群情激昂的众人，白战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张充满了昂扬战意的脸，沉声说道：“北域，太小了。而我们，也依旧……太弱了。”
此话一出，整个书房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解的眼神，看着这位带领他们一路披荆斩棘，创下赫赫威名的盟主。
太弱了？
如今的天宸盟，盟主白战已是洞虚境一重的强者，大长老亦稳固在虚天之境，这等实力，足以横扫整个北域。
放眼整个荒古秘境，除了中域那几个传承了万载的圣地神朝，谁又敢说稳胜他们？
“盟主，您此话何意？”三长老忍不住开口问道。
白战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缓缓站起身，走到了那幅由听雪楼赠送的巨大荒古秘境舆图之前。
他的手指，划过那片在舆图之上，显得无比渺小的北域，最终落在了那片广袤无垠的中域，以及其上那几个散发着无上威严的标记——丹阳宗、神兵阁、太一神朝……
“你们可知，在中域，坐镇着何等存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与凝重。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是道宫之境。”
白战的声音，变得无比肃穆，“那是早已在体内凝聚了法则殿堂，言出法随，足以轻松抹杀虚天境的无上存在！我曾有幸远远感受过那等威压，在那等存在面前，我等这点修为，与蝼蚁……并无二致。”
“而我等，不过是被困在这片名为荒古天地的巨大囚笼之中，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罢了。”
这番话，如同一盆最冰冷的寒水，狠狠地浇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头顶！
囚笼？
井底之蛙？
道宫？
这个残酷的真相，让他们那因胜利而膨胀的心，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骇然。
“盟主，您的意思是……”白启的声音，带着一丝艰涩。
“白家的未来，天宸盟的未来，不在于这小小的北域，更不在于与中域那些庞然大物争一时之长短。”
白战转过身，他的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我们的征途，是那片更为广阔的天地！”
“所以，从今日起，我天宸盟的战略，将做出彻底的改变。”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收缩，蛰伏，积蓄力量。”
“自今日起，我白家，将逐步从这北域的台前隐退，化明为暗。所有对外事务，皆交由盟中其他家族与宗门打理。我白家核心子弟，非有要事，不得再轻易踏出天宸圣城半步！”
“我们要做的，不是去争夺那中域的一城一地，而是要用最短的时间，积蓄起足以让我们在这方天地有变，走向那真正大舞台之时，拥有自保之力的……底蕴！”
这石破天惊的决定，让在场所有人都彻底呆住了。
他们想不通，为何盟主要在如日中天之时做出这等自缚手脚的决定。
但他们不敢问，也不敢反驳，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决定绝非盟主一人之意，它的背后站着的是那个……神明般的存在。
……
是夜，后院。
白宸与父亲白战正对坐于那棵老槐树下，一盘棋局已至中盘。
“爹，您今日这番话，说得很好。”
白宸执起一枚黑子轻轻落下，截断了白子的一条大龙。
“都是宸儿你教得好。”
白战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这点眼界，在儿子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只是……爹心中还有一惑。”
白战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问道，“我白家化明为暗，固然可以避开中域那些大势力的锋芒，得以安心发展。可如此一来，岂不是也将这北域的掌控权，拱手让人？长此以往，人心……怕是会散。”
“爹，您看这盘棋。”
白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棋盘，“您的大龙看似气势汹汹，横冲直撞，却因根基不稳，被我几颗闲子便断了后路，如今已是瓮中之鳖。”
“而我这几块看似被您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孤棋，却因彼此之间互为犄角，早已暗中连成一片，悄然掌控了整片棋盘的‘势’。”
“治世，与对弈，同理。”
白宸抬起眼眸，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沧古的光芒。
“掌控一地，靠的不仅是摆在明面上的刀枪，还有渗透于其骨血之中的规则。”
“天宸商盟，功勋堂，破军营……这些，才是我们真正的棋子。只要我们将资源、晋升渠道、以及最高端的武力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这北域，无论表面上是谁在当家做主，其真正的神，便永远只有一个。”
这番话，让白战那颗早已因刚刚踏入洞虚之境而兴奋的喜悦，再次剧烈地颤动了起来！
他看着儿子那张平静的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爹，明白了。”
白宸看着父亲那鬓角不知何时已然生出的一丝华发，那双平静如万古星空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
岁月，终究是这世间最公平，也最无情的法则。
他站起身，走到那间他曾居住了十数年的静室，片刻后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一个由普通木头雕琢而成的盒子。
“爹，这个，您和娘，一人一枚，贴身戴着。”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两枚由不知名暖玉雕琢而成的、最朴素的平安扣。
玉扣之上，光华内敛，竟是感受不到半分的灵力波动，仿佛就是两件普通的凡物。
“宸儿，这是……”白战有些不解。
“一点……孩儿的心意。”
白宸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情，“此物，名为‘真灵扣’。它不能让你们长生不死，也不能让你们修为大增。但其中，蕴含着孩儿的一缕本源烙印。”
“日后，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无论时空如何阻隔，只要你们佩戴此扣，它便能护住你们的真灵，万劫不灭。待到孩儿归来之时，哪怕你们的肉身早已化为尘土，孩儿亦能凭此烙印为引，自那无尽轮回之中，将你们……寻回。”
这番话说得平淡，却让白战那颗早已坚如磐石的道心，瞬间被一股无法言喻的暖流所淹没！
他死死地攥着那两枚看似普通的玉扣，只觉得它们重若万钧！
长生不死，于他而言，太过遥远。
可这句“将你们寻回”，却比任何长生仙丹，都更能让他感到一种源于血脉的安心与……永恒。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即将再次远行。
这一次，或许是百年，或许是千年。
但他不怕了。
因为他知道，无论多久，他们一家人的因果，都已被这枚小小的玉扣牢牢地系在了一起，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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