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豁口处,临时垒起的堤坝如同一条在浊浪中挣扎的土龙,歪歪扭扭,却死死咬住了洪魔的咽喉。
汹涌灌入的水流被强行约束、分散,从疯狂的喷涌变成了不甘的湍流,顺着豁口两侧和堤坝缝隙汩汩渗入。
城南低洼区的水位暂时停止了那令人绝望的攀升,但浑浊的水面依旧在微风中不安地晃动着,倒映着房顶上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堵住了!真的堵住了!”
“王爷洪福!王爷洪福啊!”
堤坝上,筋疲力尽的人们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许多人脱力地跌坐在泥水里,大口喘着粗气,脸上却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汗水、泥水和泪水混在一起,也顾不上擦。
刘伯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浆,看着那道由血肉和沙石堆砌起来的防线,再看看豁口外依旧奔腾咆哮、但冲击力明显被堤坝削弱分散的浑浊河道,心头巨石稍稍落地。
他下意识地看向那个混乱中依旧“执着”的身影。
萧景琰正被李公公和两个仆役死死“保护”在堤坝后方一处相对干燥的碎石堆上。
他浑身泥泞,靛青色的披风下摆滴着浑浊的水,白皙的脸上也蹭了几道污泥,显得有些狼狈。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空洞的眼神“茫然”地望着豁口外那依旧汹涌的河道,怀里紧紧抱着那只被他放在高处、幸免于难的布老虎。
李公公一边用自己相对干净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萧景琰脸上和手上的泥点,一边心有余悸地哭诉:
“王爷…王爷您吓死老奴了…这脏地方…这脏水…您万金之躯…怎能…怎能…”
“水…还在叫…”萧景琰嘶哑的声音打断了李公公的絮叨,他指着豁口外奔腾的河道,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吵…太吵…”
李公公一愣,顺着王爷的手指望去。
豁口虽然堵住了大半,但城外那条被地震撕裂拓宽的干涸河谷,此刻已被山洪彻底灌满,浑浊的激流依旧以骇人的速度奔腾着,撞击着两岸的土石,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咆哮。
这声音,确实如同永不疲倦的野兽在低吼。
王爷是嫌这水声太吵?
李公公刚想宽慰几句,萧景琰却仿佛被那持续的“噪音”彻底惹烦了。
他猛地挣开李公公擦拭的手,抱着布老虎,竟又朝着堤坝边缘、靠近豁口的方向踉跄走去!
“王爷!危险!不能过去!”李公公魂飞魄散,再次扑上去抱住萧景琰的胳膊。
这一次,萧景琰没有强行挣脱,只是固执地指着河道上游方向——
那里河面相对宽阔,水流在河湾处形成巨大的漩涡,浊浪翻滚,声势更加骇人。
“水…在那里…打转…转得好烦…”他皱着眉头,声音带着一种被噪音骚扰的烦躁,“转起来…把水…抽走…抽走就不吵了…”
李公公听得一头雾水,只觉得王爷痴性又发作了。
水打转?
抽走?
这怎么可能?
他只当是王爷被洪水吓坏了说的胡话,更加用力地抱住萧景琰的胳膊,苦苦哀求:
“王爷,咱回吧?这里脏,水声吵,咱回阁楼上,听不见…”
然而,就在李公公苦劝之际——
在萧景琰看似烦躁的识海深处,玉简核心的光芒瞬间提升至刺目的强度!
冰冷的数据流疯狂冲刷:
【化蛇能量场持续波动…洪峰主体虽被堤坝削弱…但后续水量依旧庞大…河道水位居高不下…持续冲刷堤坝地基…】
【风险:极高(堤坝为临时结构\/地基松软)…】
【能量储备:充足(吸收转化蜚气\/化蛇逸散水能)…】
【解决方案推演:模拟“自然”气象现象…】
【目标:上游河道宽阔处(坐标锁定)…生成:小型水龙卷!】
【作用:强行抽离部分河道水体…抛洒至两岸无人荒地…降低河道水位\/减轻堤坝压力…】
【伪装:地震引发局部小气候极端对流…】
【执行!】
一股无形的、庞大的能量,在系统的精密操控下,如同无形的巨手,瞬间刺入凉州城上空混乱的气流层!
精准地搅动着上游河道宽阔区域上方那饱含水汽、因地震和洪水而异常活跃的大气!
城墙上、房顶上,一些眼尖的人忽然感觉光线暗了一下。
“咦?那…那是什么?”有人指着上游河道的方向,声音带着惊疑。
只见河湾上方那片浑浊的天空,不知何时,竟诡异地聚集起一团飞速旋转的、铅灰色的低垂云层!
云层中心,一道细长的、灰白色的漏斗状云柱,如同恶魔的吸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延伸!
狂风毫无征兆地平地而起!
不是乱吹,而是围绕着那漏斗云柱,形成一个直径数十丈的、疯狂旋转的气旋!
河湾处原本奔腾的浊流,在这狂暴气旋的吸扯下,水面中心猛地向下塌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急速旋转的漩涡!
漩涡边缘的浪头被高高卷起,如同沸腾!
“龙…龙吸水?!”一个见多识广的老船工站在城墙上,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劈裂!
他话音未落——
嗤——!!!
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的厉啸!
那道下探的漏斗云柱,终于触及了河湾中心那个巨大的漩涡!
刹那间,天昏地暗!
一道直径足有两三丈、由浑浊河水、泥沙、断裂的草木以及无数水沫组成的、通天彻地的“水龙”,被那狂暴的气旋硬生生从河面抽离!
它连接着低垂的铅云和沸腾的河面,如同一条狂怒的灰色巨龙,在河湾上空疯狂地扭动、旋转、咆哮!
恐怖的吸力以水龙卷为中心爆发!
河道中心的水位瞬间被抽低了一大截!
两岸的树木疯狂摇曳,细小的石块、枯枝被轻易卷起,吸向那毁灭性的漩涡!
“龙王爷发怒了——!”
“跑啊——!”
刚刚还在欢呼的人们,瞬间被这更加恐怖的天象吓得魂飞魄散!
刚刚稳固的堤坝上再次陷入混乱,许多人连滚带爬地向后逃窜!
李公公更是吓得亡魂皆冒,死死抱住萧景琰,就想把他往后拖:“王爷!龙…龙王爷!快走!快躲起来!”
然而,萧景琰却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奇景”吸引了。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在李公公怀里挣扎着,向前探着身子,空洞的眼神“好奇”地望着那条疯狂扭动的水龙,沾着泥污的指尖指着它,发出一个短促而清晰的音节:
“转!”
仿佛是在回应他这声“转”!
那道狂暴的水龙卷在空中剧烈地扭动了几下,竟真的开始沿着河道,向着上游更宽阔、两岸更为荒芜的地带“移动”!
它如同一个贪婪的巨兽,所过之处,河面被疯狂抽吸,水位急剧下降!
大量的水体被卷入高空,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化作倾盆的泥浆雨,被狂暴地抛洒向两岸的荒野!
哗啦啦——!!!
浑浊的泥水如同瀑布般浇灌在干涸龟裂的荒滩、废弃的矿坑、稀疏的灌木丛上!
所落之处,瞬间一片泽国,水花四溅!
这恐怖的天象,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
当那道水龙卷移动到一片巨大的、地震形成的废弃矿坑上方时,似乎耗尽了力量,或者被下方复杂的地形扰乱。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
连接天地的水龙柱猛地断裂、溃散!
被卷上高空的亿万斤浑浊河水,如同天河决口,瞬间失去了束缚,化作一道无比壮观的浑浊瀑布,朝着下方深不见底的巨大矿坑,轰然倾泻而下!
轰——!!!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盖过了河道的水声!
浑浊的水流如同巨龙归巢,疯狂地灌入矿坑,激起冲天的泥浆巨浪!
当最后一滴水落入矿坑,天空的铅云漩涡也迅速消散,露出后面惨淡的日头。
狂风停歇。
天地间,只剩下河水奔腾的声音,但那声音…明显减弱了!
豁口处,所有人都被这瞬息万变、如同神迹又如同天罚的景象惊得呆若木鸡!
他们清晰地看到,就在那水龙卷肆虐过的上游河道,水位竟然下降了近一半!
原本汹涌奔腾、几乎要漫过河岸的浊流,此刻变成了相对温顺的湍急水流,虽然依旧浑浊,但冲击力已大不如前!
对那道临时堤坝的威胁,骤降!
“水…水退了?”
“是…是那龙吸水!把水抽走倒进矿坑里了!”
“老天爷!是老天爷显灵!帮咱们收了那多出来的水!”
“不!是王爷!是王爷洪福齐天!“
”王爷刚才指着水打转的地方!王爷还喊‘转’了!“
”那龙吸水…是听了王爷的话啊!”
巨大的震撼和死里逃生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所有人!
无数道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狂热与敬畏,齐刷刷地投向碎石堆上那个抱着布老虎、浑身泥泞的身影!
李公公张着嘴,看着水位骤降的河道,又看看怀中一脸“懵懂”、仿佛刚才只是看了一场热闹的王爷,再回想王爷那声清晰的“转”…
一个比亲眼目睹龙吸水更加震撼、更加不可思议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劈开了他所有的认知!
王爷…王爷嫌水声吵…
指着水打转的地方…
喊了声“转”…
然后…龙吸水就来了…
就把多余的水抽走倒掉了…
然后水就不吵了(水位下降,水势减弱)…
这…这哪里是痴傻?
这分明是…是言出法随?!
是…是代天行罚?!
“王爷…王爷…”李公公枯槁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激动与狂喜,他死死抓住萧景琰的胳膊,语无伦次:
“您…您听见了吗?水…水声小了!不吵了!是您!是您让它转起来…把脏水抽走了啊!王爷!我的王爷啊——!”
他几乎是泣不成声,浑浊的老泪汹涌而出。
萧景琰似乎被李公公激动的摇晃弄得有些不适,他皱了皱眉头,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污的袍角和靴子,又看了看怀中布老虎身上溅上的几个泥点,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孩童般的嫌弃。
“脏…”他撇了撇嘴,声音清晰地响起,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疲惫和不耐烦,“水退了…臭泥还在…擦…回去擦擦…”
“擦!擦!老奴这就伺候王爷回去!里里外外都擦得干干净净!一点泥星子都不留!”李公公忙不迭地应着,声音带着哭腔和无比的虔诚,仿佛在领受神谕。
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萧景琰,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在无数道狂热敬畏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一步,踩着泥泞,朝着王府的方向走去。
身后,是水位骤降、威胁大减的河道,是那道在洪魔爪牙下奇迹般幸存下来的堤坝,以及劫后余生、望向那个靛青色背影如同仰望神明的满城军民。
郡守府那顶青呢小轿,不知何时早已悄悄溜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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