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之眼”前哨站的闸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那片短暂提供庇护的秩序空间重新归于死寂。陈默站在简陋的舰桥——如果这艘从废墟里拼凑出来的玩意儿也能称为舰桥的话——感受着脚下传来的、与“希望号”截然不同的、粗糙而充满杂音的震动。
他们最终还是离开了。带着搜刮来的、少得可怜的补给，修修补凑的装备，以及一颗破釜沉舟的心。
所谓的“飞船”，是利用前哨站机库里找到的一艘几乎散架的小型工业运输艇的骨架，拆东墙补西墙，勉强拼凑出来的。长度不到五十米，外壳布满补丁和烧灼痕迹，引擎是两台老掉牙的等离子推进器，哼哼唧唧地工作着，速度慢得像蜗牛。护盾？只有一层薄得可怜的磁偏转场，聊胜于无。武器？除了几门手动操控的、射程感人的脉冲炮，就只剩下张猛咬牙切齿摩挲着的、从“星尘号”残骸里抢救出来的几枚高爆导弹。
寒酸，可怜，像宇宙垃圾堆里爬出来的蟑螂。
但就是这艘被张猛戏称为“破烂王”的小船，承载着他们最后的希望，义无反顾地驶向了星图上那个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坐标——“破碎尖塔”。
航行是煎熬的。越是靠近目标星域，空间环境越是恶劣。导航仪器受到强烈干扰，屏幕上的星图扭曲变形，时不时有细小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般在船体周围闪现又消失，引得船壳嘎吱作响。重力场紊乱，飞船像喝醉的醉汉一样跌跌撞撞，所有人都必须把自己固定在座位上，否则随时可能被甩飞。
“妈的！这鬼地方，连空间都他娘的是碎的！”张猛死死抓着控制台边缘，骂骂咧咧地操控着方向，努力避开那些肉眼难辨的引力陷阱。
“能量读数异常飙升！右舷三公里处有高能粒子流！规避！”阿杰盯着传感器，声音尖锐。屏幕上，一片绚丽却致命的能量风暴如同潮水般涌来。
陈默坐在临时加装的指挥席上（其实就是一把从休息室拆来的旧椅子），脸色凝重。他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不是休息，而是将神识最大限度地延伸出去，感知着周围混乱的能量流动和空间褶皱。炼气八层的灵觉在这种环境下比精密仪器更可靠，好几次都是他提前预警，才让“破烂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灭顶之灾。但这种高强度的神识外放，对他尚未恢复的识海是巨大的负担，额角不断渗出冷汗。
“会长，按照这个速度和规避路径，至少还需要两天才能抵达尖塔的外围安全区（如果存在的话）。”王虎看着航程估算，忧心忡忡。他们的补给，最多还能撑四天。
“继续前进，保持最高警惕。”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没有选择，必须去。不仅是为了可能的“钥匙碎片”，更是因为一种冥冥中的感应——识海中的“秩序火种”越是靠近“破碎尖塔”，就越是有一种微弱的、仿佛来自同源的牵引感。那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
航行在死寂和危险中继续。偶尔能看到巨大的、不知是飞船还是空间站的残骸，如同墓碑般漂浮在虚空中，有些上面还残留着激烈的战斗痕迹，诉说着过往的惨烈。混沌污染的迹象也越来越多，有时能看到扭曲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影能量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都被陈默谨慎地绕开。
第二天傍晚，就在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时，异变发生了。
“嘀嘀……嘀嘀嘀……”
一阵微弱、但极其规律的信号声，突然从通讯控制台的一个备用频道里传了出来！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消失，但那种独特的、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编码方式，让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
“什么声音？！”张猛猛地抬头。
“是信号！一个……非常微弱的、定向窄波束信号！来源……就在我们正前方！编码方式……从未见过！”阿杰扑到控制台前，双手飞快操作，试图放大和解析信号。
陈默也睁开了眼睛，神识如同雷达般扫向前方虚空。在一片混乱的能量背景辐射中，他确实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却异常“纯净”的秩序波动，与这信号同源！
“能解析内容吗？”陈默沉声问，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在这种绝地，能发出秩序信号的，会不会是……“星域游击军”的幸存者？或者……其他探索者？
“信号太弱了，干扰严重……正在尝试增强和解码……需要时间……”阿杰额头见汗，全力运算。
几分钟后，一段残缺不全的信息被勉强破译出来，显示在主屏幕上：
“……这里是……‘巡天者’号科考船……遭遇……未知攻击……船体严重受损……核心……失控……请求……紧急援助……坐标……”
“……警告……区域……存在高强度……混沌生命反应……重复……请求援助……”
信号到此中断，只剩下规律的求救载波还在持续。
“巡天者号？科考船？”王虎一愣，“UptA的科考船？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坐标呢？能定位吗？”张猛更关心这个。
“坐标正在计算……出来了！距离我们当前位置……只有不到半光时！就在‘破碎尖塔’的引力阴影区边缘！”阿杰指着星图上一个闪烁的红点。
半光时！以“破烂王”的速度，很快就能到达！
绝境中突然出现求救信号，而且是秩序侧的科考船！这简直是天降甘霖！如果能救下他们，或许能获得补给、情报，甚至……一条更大的船？
但陈默的眉头却紧紧皱起。太巧了。在这片死亡星域，偏偏在他们弹尽粮绝的时候，出现一艘UptA科考船的求救信号？而且，信号编码方式古老，“巡天者”这个名字也有些耳熟，似乎在哪本很旧的星际年鉴上见过……
是陷阱？还是真的巧合？
他的神识仔细感知着信号传来的方向。除了那微弱的秩序波动，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被秩序力量勉强压制着的……混沌的躁动？很不明显，若有若无。
“会长，我们去不去？”所有人都看向陈默。希望近在眼前，但风险也显而易见。
陈默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很可能是个陷阱，是“告死鸟”或者“混沌低语”布置的诱饵。但他的直觉，以及识海中“秩序火种”对那信号源传来的、同源力量的微弱共鸣，又让他觉得，或许……真有一线生机？
赌，还是不赌？
“改变航向，朝信号源低速靠近。”陈默最终做出了决定，眼神锐利，“但保持最高戒备！所有武器系统预热，护盾能量集中舰首！阿杰，继续监控信号，分析所有细节！猛子，准备战斗小组，一旦情况不对，随时接舷或撤离！”
“明白！”
“破烂王”调整方向，如同警惕的老鼠，小心翼翼地滑向那片隐藏在尖塔阴影中的未知空域。
随着距离拉近，传感器传回的图像逐渐清晰。前方虚空中，漂浮着一艘中等体量、通体银白色、造型优雅却布满狰狞创伤的飞船。它静静地悬停在那里，尾部引擎暗淡无光，舰体多处破裂，舷窗内一片漆黑，仿佛已经死去了很久。正是信号源所在的“巡天者”号。
然而，令人不安的是，在“巡天者”号周围，漂浮着大量细小的、闪烁着幽光的金属碎片，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被撕裂的有机组织残骸。显然，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没有检测到生命信号……船体内部能量读数极低，但核心反应堆有微弱的异常波动……”阿杰报告着，声音带着疑惑，“攻击它的……东西，似乎已经离开了？或者……同归于尽了？”
陈默的神识如同触手般，小心翼翼地探向那艘死寂的飞船。就在他的神识即将接触船体的瞬间——
嗡！！！
一股强大、混乱、充满恶意的意志，猛地从“巡天者”号深处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海啸，狠狠撞向陈默的神识！同时，那艘原本死寂的飞船，舷窗内突然亮起了无数点猩红色的光芒！船体表面的伤痕处，渗出粘稠的、暗红色的能量流，迅速凝聚成扭曲的触手和利齿！
“是陷阱！混沌寄生体！快退！”陈默脸色剧变，厉声嘶吼！识海传来剧痛，那股意志冲击远超预期！
但已经晚了！
“巡天者”号的舰首炮塔猛地转动，早已蓄能完毕的炮口亮起毁灭性的光芒！同时，周围虚空中的那些金属碎片和有机残骸，仿佛被无形之手操控，如同蜂群般朝着“破烂王”激射而来！
那持续不断的求救信号，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充满嘲弄和贪婪的、非人的精神尖啸！
“为了……混沌……吞噬……秩序……”
（第12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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