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套房像被投入一颗石子后的湖面，看似恢复了平静，水下却暗流湍急。一种精心维持的、脆弱的平衡笼罩着空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计量。
林砚书将自己伪装成一座沉寂的火山，所有尖锐的棱角都被强行按下。她变得异常温顺，甚至可称得上殷勤。按时吃饭，在他目光扫过时，主动将水杯递到他手边；当他接听新单位来电时，她会悄无声息地退到角落，最大限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对于那每日必服的“月光”，她不再流露丝毫抗拒，接过来，和水吞下，动作流畅得像完成一个既定程序，只是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眼底最深的冰冷。
她像一只在猛兽爪牙下幸存的小兽，收敛了所有爪牙，只用湿润、带着一丝惊惧未消的眼神无声地示弱。这副姿态，显然取悦了沈策。他脸上那种骇人的阴鸷逐渐褪去，偶尔会流露出几分往昔温柔的影子，会揽着她的肩一起看电视，指尖甚至会在她结痂的伤口边缘轻轻抚过，问她“还疼不疼”。
但林砚书心知肚明，这平静不过是暴风雨间歇的假象。沈策的掌控欲并未消散，只是变得更加隐秘而缜密。他会在她洗澡时，“顺手”拿起她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会状似随意地问起她回家后的每一天打算如何安排，目光却锐利如鹰隼，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甚至提出，要亲自送她到家门口。
“真的不用了，”林砚书当时抬起眼，目光温软，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体贴与现实的考量，“你报到第一天，千头万绪，自己安顿都来不及。我家那边机场偏僻，来回太折腾时间。我坐机场大巴直达很方便，我爸妈会到车站接我，你完全不用担心。”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甚至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解锁屏幕，指尖清晰地点击着，查询航班、选择班次、支付大巴票，然后将订单确认信息完整地展示在他眼前，每一个步骤都坦荡无比。沈策的视线在那小小的屏幕上停留了数秒，最终缓缓点头，可那微微眯起的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审视寒光，让林砚书的后背沁出冷汗——他并未完全相信。
启程前夜，空气里的不安感几乎凝成实质。沈策显得焦躁难安，反复检查着两人的行李，一遍遍确认她的身份证和机票是否妥帖地放在最容易取用的夹层。夜深人静时，他将她死死箍在怀里，手臂的力量大得让她骨骼发痛，仿佛要将她揉碎嵌入自己身体，永不分离。
“砚书，”黑暗中，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溺水者般的脆弱，“回家看看就回来。等我安顿好，立刻接你过来。”
“嗯，”林砚书依偎在他胸前，声音轻柔得像羽毛，蕴含着无限的依赖，“我知道。你在新单位，一切都要小心。”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急促的心跳和肌肉的紧绷——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必须安抚住他这颗被占有欲和分离焦虑啃噬的心。
她悄然翻转身，在浓稠的黑暗里，主动仰头，将微凉的唇印上他的。这个吻短暂而纯粹，不掺杂情欲，只有全然的抚慰。一触即分后，她将发烫的脸颊埋进他颈窝，呼出的气息温热：“阿策，别怕。我人都是你的了，还能跑到哪里去？我只是回去让爸妈安心。我们……来日方长。”
这番话，像一剂精准的镇静剂，缓缓注入沈策狂躁的神经。他紧绷的身体线条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收拢手臂，将她更深地拥住，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闷的：“……嗯。”
林砚书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缓缓闭上了眼睛，心底那根弦却绷得更紧。这一步，险之又险。
次日清晨，机场告别。气氛维持着最后的和谐表象。沈策替她拖着行李箱，事无巨细地叮嘱，从落地报平安到路上注意安全。安检口前，他再次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落地给我电话。”他的吻落在她额际，目光却深沉如渊，仿佛要将她的影像刻入瞳孔。
“好。”林砚书乖巧点头，扬起一个温顺的笑，转身，刷卡，步入安检通道。
就在通过闸机、确认他的视线被彻底隔绝在身后的那一刹那，林砚书一直挺得笔直的脊梁，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几乎脱力。她不敢停留，几乎是凭着本能，加快脚步，迅速汇入人流，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座位，才敢让自己重重地坐下去。
手指微颤着打开手机。屏幕亮起，苏晴的短信接连弹出：
【砚书！情况如何？急！】
【收到速回！需要接应吗？】
【查了，下午一点有大巴到市里，是否需要我出现？】
林砚书指尖飞快地回复：【已过安检，中午抵港。按原计划，大巴站见。面谈。】 信息发出，立刻删除记录。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妈，”电话接通的瞬间，她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带上了一丝哽咽，又被她强行压下，“我今天回来……下午到家……我没事，就是……想你们了。”
听着母亲在那端絮絮的关爱，滚烫的眼泪终于冲决堤坝，无声滑落。她迅速抹去，声音恢复平稳：“嗯，好，知道了。妈，要登机了，到家细说。”
挂断电话，登机广播恰好响起。
林砚书站起身，最后回望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安检口。那里早已没有他的身影，却仿佛仍能感受到那两道粘稠而充满占有欲的视线。她知道，缠绕在脖颈上的无形丝线，并未真正断裂。
她拉低帽檐，拉起行李箱，步伐坚定地走向登机口。
舷窗外，云海翻涌，洁白得刺眼。林砚书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逃离了这个房间，这座城，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她必须在他下一次伸手之前，找到斩断一切、并让他付出代价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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