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晴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作茧自缚的蚕。
用自己吐出的丝，一层层地将自己缠绕禁锢了起来。
然后，她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渴望的一切，被另一个女人一点点地夺走。
每当夜深人静，她都会拿出那日许婉仪给她的照片。
她看着上面自己那狰狞的侧脸，和苏小妍被抛入海中的绝望一幕，恐惧和怨恨就如同毒液般蔓延全身。
她恨许婉仪的趁火打劫！
恨沈清澜的愚蠢连累！
更恨……恨那个明明已经死了，却阴魂不散，让她沦落至此的苏小妍！
然而，再多的恨，在铁证如山的威胁面前，都只能化作无声的呜咽和被迫的顺从。
她只能继续扮演着那个温婉识大体，乐于成全他人的好妹妹形象。
她眼睁睁地看着许婉仪，一步步地，朝着原本属于她的位置，稳健地走去。
而她却无力阻止。
林晚晴攥紧了自己的手掌，癫狂的吼道。
“来人，派人去问问吴衣云那个废物，事情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不！
让她亲自给我打电话来……”
“是，小姐！”
下人匆忙离去。
很快，林晚晴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
时光荏苒，距离苏小妍离世已过去大半年了。
北城督军府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多了几分即将办喜事的隐约喜庆。
沈聿琛与林晚晴的交往，在北城上流社会看来，已是顺理成章。
虽然两人中间夹了一个许婉仪，但北城的人都知道，沈聿琛心尖上的人一直都是林晚晴。
所以，人们只认为许婉仪是林晚晴的闺中密友。
闺蜜和男朋友一起出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沈聿琛会在必要的场合与林晚晴一同出席。
会回应她温柔体贴的关怀。
甚至在两家长辈的催促下，默许了订婚的初步商定。
他做得无可挑剔，冷峻的眉眼间偶尔也会因她的笑语，流露出一丝丝温和的神色。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那层看似平静的外壳之下，是怎样一片荒芜死寂的废墟。
他的心，早在确认海边遗物的那一刻，便跟着那个他曾经厌弃、误解、最终逼死的女人，一同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夜深人静时，他常常独自一人驾车，来到那片发现她衣物鞋子的海礁湾。
咸涩的海风呼啸着拍打在他的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他站在嶙峋的礁石上，望着远处漆黑翻滚、吞噬了一切的大海，一站便是许久。
他很希望能出现奇迹。
希望下一秒，那个单薄的身影，会湿淋淋地从海浪中走出来，带着她惯有的、或是倔强或是清冷的表情，对他说。
“沈聿琛，我回来了！”
可每一次，回应他的只有那永无止境的海浪声，和一次胜过一次的绝望。
直到此刻，直到彻底失去，他才敢直面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连自己都一直试图否认的情感。
那不是责任，不是愧疚，也不是单纯的占有欲。
是喜欢！
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悄然滋生的笨拙而扭曲的喜欢！
他喜欢她明明怯懦，却偏要强装坚强的眼神。
他喜欢她在他身下承欢时，那混合着痛苦与迷离的脆弱迷离。
他喜欢她偷偷学习裁剪时，那双闪着光的充满生机的眼眸。
他甚至……喜欢她拒绝他时，那带着恨意的鲜活无比的尖锐……
他想起她初到沈府时，那个躲在沈聿怀身后，怯生生叫他叔叔的小姑娘。
想起她偷偷看他时，那迅速躲闪开的带着羞涩与仰慕的目光。
想起他每一次冷漠以对恶言相向后，她那双瞬间黯淡下去，却依旧努力维持尊严的眼睛……
过往的点点滴滴，此刻都化作了最残忍的凌迟。
他曾亲手将她推开，亲手将她逼入绝境，亲手扼杀了这份他后知后觉的，却已深入骨髓的情感。
“苏小妍……”
他对着茫茫大海，低哑地唤着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瞬间被风吹散。
“……我后悔了！”
可是，太迟了！
这蚀骨的思念和悔恨，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让他心如刀割。
这一日，因军务途经北城郊区。
处理完公务，沈聿琛屏退了随从。
他没有立刻返城，而是鬼使神差地，驾驶着汽车，漫无目的地穿行在郊区略显破败，但却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街道上。
他不知道自己想寻找什么。
或许只是想在这片她可能停留过，甚至可能陨落的土地上，感受一丝渺茫的慰藉。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
低矮的房屋，晾晒的衣物，奔跑的孩童，叫卖的小贩……
一切都与他所处的那个冰冷、规整、充满权谋的世界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空洞地扫过街景，心却沉在无边的悲伤里。
与此同时，在另一条平行的相隔不过两条街的青石小巷里，玉茹裁缝铺的苏小妍刚刚送走最后一位客人。
苏小妍轻轻呼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脖颈。
今日的生意还不错，接了好几单订制。
她需要抓紧时间赶工了。
她看了看天色尚早，便决定去街角的杂货铺，买些新的丝线和顶针。
她锁好铺门，挎着一个小布包，步履轻快地融入了稀疏的人流。
阳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
她微微眯起眼，享受着这片刻的闲暇。
她身上穿的，是自己改制的一件淡青色旗袍，腰身处收得恰到好处，衬得她的身姿窈窕，气质清雅。
虽然布料普通，但那独特的设计和精致的做工，让她在人群中依然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而就在她走向杂货铺的这条街的尽头，沈聿琛的黑色汽车，正缓缓驶过十字路口。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掠过街角，掠过那些模糊的人影。
或许是因为阳光有些刺眼，或许是因为他心神俱疲，又或许是命运最残忍的捉弄。
他的视线，就那样与那个穿着淡青色旗袍、挎着布包、与他仅仅相隔数十米的身影，完美地毫无交集地……错开了。
一个沉浸在购物的简单愉悦和对未来的小小憧憬里。
一个沉沦在无尽的悔恨与绝望的思念中。
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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