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热气还没散尽，院角的凤仙花被晚风拂得轻轻晃，花瓣上沾着的饭粒被小宝伸手拂掉，留下几点淡粉的印子，指尖还沾了丝花瓣的软绒。阿婆收拾着碗筷，蓝布围裙擦过粗瓷碗的边缘，发出“沙沙”的轻响，碗底残留的腊肉汤汁蹭在围裙上，留下浅浅的油印，她还时不时停下来，把落在灶台上的紫苏叶碎拢到一起，扔进喂鸡的竹筐里。爷爷坐在槐树下的竹椅上，手里摇着蒲扇，扇面上印着的旧山水图案都快磨淡了，竹柄被摩挲得发亮，却还在慢悠悠地晃，扇出的风裹着槐树叶的清香，拂过脸颊凉丝丝的，连落在肩头的小飞虫都被扇走了。
“爷爷，你说田螺壳能做哨子吗？”小宝举着白天留下的田螺壳跑过来，壳上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紫苏叶碎，在暮色里泛着淡青的光。爷爷放下蒲扇，接过田螺壳眯眼瞅了瞅，指尖蹭过壳上的白纹，粗糙的指腹能摸到壳的纹路：“得把壳尖磨个小口才行，明天爷爷去后山找块砂纸，给你磨得光溜点，保证能吹响，比你上次玩的竹哨子还响。”小宝眼睛一亮，把田螺壳小心翼翼揣进兜里，又蹲回灶台边，盯着阿婆洗碗的铜盆看——盆里的水映着天边残留的晚霞，橘红色的光浸在水里，连碗沿的蓝花纹都染成了暖色调，像把傍晚的光都装在了盆里，他还伸手蘸了点水，在青砖上画了个小小的螺蛳。
阿婆洗完最后一只碗，把铜盆里的水泼在院角的菜地里，水珠落在青菜叶上，溅起细小的土星子，叶子晃了晃，把水珠滚进了泥土里，连旁边的小葱都跟着弯了弯腰。“天快黑了，把院里的灯点上，别让小宝磕着。”阿婆从橱柜里摸出煤油灯，玻璃罩子擦得透亮，灯芯剪得齐整，灯座上还缠着圈红绳，是去年过年时小宝帮着系的。爷爷起身帮着点上，火柴“擦”地划亮，火苗“噗”地跳起来，把灶台、竹椅和小宝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落在青砖地上像幅歪歪扭扭的水墨画，随着灯影晃来晃去，小宝还追着自己的影子跑了两步。
小宝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从屋里抱出竹筐，里面装着白天没玩够的石子，有青的、白的，还有几块带着花纹的，都是他攒了好几天的“宝贝”。他蹲在灯影里认真摆起来，一会儿把石子排成螺蛳的样子，圆石子当螺身，小石子当螺尖；一会儿又摆成田螺的形状，还特意留了个空当放自己的田螺壳，嘴里还小声念叨：“这个大的是阿婆，这个宽的是爷爷，这个圆的是我，我们围着田螺坐，明天再一起吃螺蛳。”阿婆坐在爷爷旁边的小凳上，看着小宝的样子笑，伸手把落在他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指尖还带着洗碗时的凉意，蹭得小宝舒服地缩了缩脖子，又往阿婆身边凑了凑。
远处巷口传来卖凉粉的梆子声，“梆梆、梆梆”的响伴着晚风飘过来，声音忽远忽近，还带着点凉粉的清凉气息，连空气都似凉了几分。小宝耳朵尖，立马站起来，拽着阿婆的衣角晃：“阿婆，我想吃凉粉！就吃一小碗，加多点醋，还要放辣油！”阿婆刚要说话，爷爷先摆摆手，笑着说：“刚吃完饭，肚子还没消化呢，明天再买，不然夜里肚胀要闹疼，到时候又要哭着找阿婆揉肚子。”小宝噘了噘嘴，腮帮子鼓起来，像只气鼓鼓的小青蛙，又蹲回石子旁，却偷偷把田螺壳从兜里掏出来，放在耳边听——壳里裹着晚风的声音，“呜呜”的轻响，像极了白天炒螺蛳时油锅里的“滋滋”声，又像爷爷摇蒲扇的“呼呼”声，他听得入了神，连嘴角的委屈都忘了。
阿婆从竹篮里拿出晒干的紫苏叶，铺在灶台边的石板上，叶片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爽，还留着淡淡的清香，每一片都摊得平平整整。她一边轻轻翻着叶子，一边跟爷爷说：“明天我再去河边捞点螺蛳，小宝爱吃，顺便摘点新鲜的薄荷回来，泡在井水里解暑，最近天热，别让孩子上火。对了，你明天去地里的时候，记得看看那几棵玉米，该浇水了。”爷爷点点头，重新拿起蒲扇慢慢摇，扇走了落在灯旁的飞虫，也扇得石板上的紫苏叶轻轻动，叶片的影子在灯下发颤，像小蝴蝶在飞。
小宝玩了会儿石子，困意渐渐上来，靠在爷爷的竹椅边，手里还攥着颗圆石子，指腹摩挲着石子的光滑面，眼睛慢慢眯起来，头一点一点的，像只快睡着的小猫。阿婆把晒干的紫苏叶收进布袋子里，扎紧袋口，袋子上还绣着个小小的“安”字，是她年轻时学绣的。她走过来摸了摸小宝的头，轻声说：“困了就回屋睡，明天还要跟爷爷磨田螺哨子呢，要是睡晚了，爷爷就不等你了，自己去捞螺蛳了。”小宝迷迷糊糊地点点头，被爷爷弯腰抱起来，怀里的石子“咚”地掉在地上，滚到了槐树根旁，借着煤油灯的光，能看见石子上还沾着点白天的螺壳碎，在灯影里闪着微光。
爷爷抱着小宝往屋里走，脚步放得很轻，怕吵醒怀里的孩子，路过灶台时还顺手把铜盆收进橱柜，又把散落的筷子摆整齐。阿婆跟在后面，随手吹灭了煤油灯，火苗“噗”地熄灭，院子里只剩暮色和天边的星光，星星眨着眼睛，像撒在黑布上的碎钻。院外的梆子声渐渐远了，凤仙花的影子静下来，只有槐树叶偶尔被风吹得“沙沙”响，裹着晚风里的青草香。阿婆站在屋门口，看着爷爷把小宝放进里屋的小床，又帮着掖了掖被角，才转身把院门关紧，门轴“吱呀”响了一声，很快又归于安静。她摸了摸围裙上的油印，想起明天要捞的螺蛳和小宝期待的田螺哨子，嘴角不自觉弯起来——这样的傍晚，虽没什么特别，却比任何热闹都让人踏实，连夜色都似被这暖意裹着，慢慢沉了下去，把小院的安稳都藏进了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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