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康宁就带着母亲赶到了北京那家以心血管科闻名的三甲医院。
叶庭秋联系好的专家号省去了不少排队的时间，但做完一系列检查后，等待结果的过程依然漫长而磨人。
康宁陪着母亲坐在拥挤的等候区，目光扫过周围。
有年迈的老人被子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有中年夫妻互相低声安慰，也有像她这样的年轻人，脸上带着相似的焦虑和疲惫，陪着父母穿梭在医院的各个角落。
康宁看着身旁头发半白、因为早起和奔波而面露倦意的母亲，再看看不远处一个正弯腰给父亲喂水的、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孩，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在异乡努力扎根，想要成为父母的依靠，却在他们身体出现状况时，发现自己能做的依然有限，那种想要追赶时间、却又力不从心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宁宁，别担心，妈真没事。”康母察觉到女儿的紧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康宁勉强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母亲布满薄茧的手。
这双手，曾经牵着她上学，为她做饭，供她读书……如今，她只希望能握得更久一些。
终于，叫到了他们的号。走进诊室，康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专家是位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老教授，他仔细地看着刚出来的片子和报告，时不时问康母几个问题。
“问题不大，”老教授放下片子，语气平和，“没有发现严重的器质性病变。就是冠状动脉有点轻微的粥样硬化，属于这个年纪比较常见的情况。”
康宁悬着的心猛地落回了实处，感觉后背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不过，”医生话锋一转，“平时一定要注意，降压药、降脂药必须按时吃，定期复查。饮食清淡，情绪平稳，避免劳累。”
“听见没，妈？”康宁立刻转头对母亲说，“医生的话得听！”
“听，听，一定听。”康母连连点头。
拿着处方单走出诊室，康宁感觉像是打了一场胜仗，又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她去药房取了药，仔细记下每一种药的用法用量，然后带着父母离开了医院。
为了庆祝虚惊一场，也为了让父母放心，康宁特意带父母去了家颇有名气的烤鸭店，点了满满一桌子菜，想用实际行动告诉父母，她在北京过得很好，有能力让他们享福。
“点这么多哪吃得了，多浪费。”康母看着一桌菜，习惯性地念叨。
“吃不了打包嘛，”康宁给父母各卷了一个烤鸭卷，“你们难得来一次，尝尝地道的。”
席间，康母想起什么，问道：“对了，庭秋那孩子，最近怎么样？交男朋友了吗？”
康宁手上卷饼的动作顿了一下，笑了笑：“交了，刚谈。”
“真的啊？”康母眼睛一亮，“是哪家的小伙子？人怎么样？对庭秋好吗？”
“妈，您怎么比庭秋她妈还操心？”康宁失笑，“人挺好的，家里是做生意的，对庭秋也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庭秋是个好孩子，这样我就放心了。”康母连连点头。
接着，她话锋一转，很自然地引到了康宁身上：“宁宁啊，你看庭秋都交男朋友了，你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来了。康宁心里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
“妈，我不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呢？”康母放下筷子，眉头微蹙。
“你都二十七了！女孩子青春就那么几年。妈知道你心气高，想先拼事业。可事业是忙不完的，身边总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啊。”
康父也在一旁帮腔：“你妈说得对。之前你谈的那些，不是比你小不懂事，就是看着就不靠谱，没一个长久的。现在年纪上来了，不能再由着性子来了，得找个踏实稳重的。”
康母接过话头，压低声音：“你王阿姨，就住咱们家楼下的那个，她侄子也在北京工作，听说是在什么大公司当工程师，人特别老实，收入也稳定，家里条件也不错。要不……妈帮你约着见见？”
康宁听着，心里泛起复杂的波澜。她知道父母是为她好，怕她一个人在北京孤苦无依，希望她找个可靠的归宿。
可她脑海里不受控制浮现的，却不是那个素未谋面的“王阿姨侄子”，而是那个在床上热情强势，在床下冷静疏离的男人。
那个和她保持着“只解决需求”的隐秘关系，界限分明，让她捉摸不透，却又在某些瞬间，让她感到一丝危险吸引力的李泽铭。
这种反差和混乱，让她心烦意乱。
她扯了扯嘴角，应道：“妈，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她答应了，可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的波澜。她知道自己大概率不会去联系那个“老实稳重”的程序员。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那种按部就班的“安稳”。
可她和李泽铭之间，连情人都算不上。他们之间有肉体上的极致契合，却从未触及过灵魂和未来。他甚至可能还惦记着那个叫“申悦”的前女友。
想到这里，康宁心里更乱了。
吃完饭，康宁本想带父母再多玩两天，但他们执意不肯。
“酒店太贵了，住着不踏实。”康母拉着她的手，“看你过得挺好，我们就放心了。你工作忙，别耽误正事。”
“钱挣来不就是花的吗？”康宁试图说服他们。
“那也不能乱花。”康父态度坚决，“明天我们就回去，你给我们买机票吧，早点定还能便宜点。”
康宁拗不过父母，只好妥协。她给父母买了一大堆北京的特色点心和保养品，又仔细叮嘱了母亲按时吃药、定期复查，反反复复，像个唠叨的小老太太。
第二天，在机场送别父母时，康宁看着父母过了安检，还在不断回头朝她挥手，直到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
她拿出手机，看着母亲发来的那个“工程师”的微信名片，手指在添加键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她关掉屏幕，深吸一口气，转身汇入机场熙攘的人流。
生活还要继续，而她，似乎站在了一个需要做出选择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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