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材料与意象工作坊，空气里弥漫着赶工的紧迫感。距离期中方案提交截止日只剩三天。凌鸢和沈清冰的“流动的边界”模型，在经历了连接件疲劳问题后，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替代材料——一种兼具柔韧性与记忆性的特种聚合物薄膜。此刻，她们正争分夺秒地进行最后的组装与整体调试。
工作台前，沈清冰用镊子夹取着极小的磁性卡扣，小心翼翼地嵌入薄膜预制的凹槽中。凌鸢则负责校准悬挂框架的水平，并检查每一处连接点的应力分布。两人配合默契，动作流畅，几乎没有任何冗余的交流，只有工具轻碰和材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第三节点，阻尼系数测试。”沈清冰低声说，手指轻轻拨动相应模块。
凌鸢立刻将高速摄像机的焦点对准，同时按下录制键。“记录中。”
模型的一部分开始缓慢而优雅地摆动，光线透过不同厚度的薄膜，在背后的白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阴影图案，如同被风吹皱的水面倒影。效果比之前任何一次测试都要理想。
“成了。”沈清冰松开手，看着那逐渐平息的“涟漪”，眼底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
凌鸢也松了口气，检查着录制好的视频片段：“形变传递很连贯，衰减曲线也符合预期。看来新材料和卡扣方案是有效的。”
就在她们准备进行下一组测试时，工作坊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夏星，她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简洁的便装，气质儒雅，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
“沈清冰，凌鸢，”夏星直接走了过来，她的表情是一贯的认真，“打扰一下。这位是数理学院的陈教授，研究复杂系统与网络科学的。他对你们这个模型在‘扰动传播可视化’方面的表现很感兴趣，想实地看看。”
陈教授微笑着点头致意：“夏星同学向我提过你们的项目，描述得非常有趣。听说你们创造了一个能直观展现‘边界扰动连锁反应’的物理模型？这和我们研究的一些理论模型的‘行为模拟’需求，可能有异曲同工之妙。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打扰。”
凌鸢和沈清冰都有些意外。夏星上次来请教后，她们知道自己的模型引起了对方的兴趣，但没想到会直接引来一位教授的关注。沈清冰迅速整理了一下思路，礼貌回应：“陈教授您好，不打扰。这就是我们的测试模型，还比较粗糙。”
她简要介绍了模型的设计理念、核心结构（隐去了具体的艺术表达意图，侧重于物理互动机制），并应陈教授的要求，再次演示了不同节点受触发后的连锁反应过程。
陈教授看得非常专注，不时提出一些深入的问题：“这些连接点的刚度是预设的吗？是否可以动态调整？”“连锁反应的‘路径’是否具有可预测性，还是每次都有随机成分？”“如果施加持续的低频振动作为背景干扰，系统的响应模式会改变吗？”
这些问题有些触及了她们尚未深入测试的领域，但也极具启发性。沈清冰和凌鸢尽己所能地回答，同时也从陈教授的问题中，看到了自己作品从艺术设计领域“溢出”、进入更抽象的理论研究视野的可能性。
“非常精彩，”演示结束后，陈教授赞许道，“虽然出发点不同，但这个模型确实为理解某些网络动力学中的‘局部扰动全局化’现象，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可触摸的物理类比。夏星同学之前的报告很有见地。”
他转向夏星：“如果你和沈同学、凌同学不介意，我希望把这个案例纳入下学期‘复杂系统导论’课程的一个讨论环节，作为跨学科灵感碰撞的例子。当然，会充分说明出处和你们的贡献。”
夏星看向沈清冰和凌鸢，征求她们的意见。
沈清冰和凌鸢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以及一丝隐隐的兴奋。她们的作品，竟然能以这种方式，被纳入正式课程的讨论范畴？
“我们没意见。”沈清冰代表两人回答，声音依旧平稳，但微微加快的语速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太好了。谢谢你们的分享和开放的态度。”陈教授笑着与她们道别，在夏星的陪同下离开了。
工作坊重新安静下来，但空气仿佛还残留着刚才对话激起的细微震荡。
凌鸢看着悬挂在那里的模型，它似乎还是那个模型，但又好像有些不同了。“没想到……还能这样。”
沈清冰的手指轻轻抚过模型的边缘，低声道：“嗯。‘边界’之外，确实还有别的世界。”
一次源于艺术探索的模型构建，因为一次意外的跨学科请教，激起了意想不到的回声。这回声来自严肃的学术殿堂，认可了她们在“可视化”与“物理模拟”上的巧思，并将她们的创作与更广阔的理论图景联系了起来。这不仅仅是鼓励，更像是在她们原本专注的垂直路径旁，悄然打开了一扇窗，让不同领域的光透了进来，照亮了作品另一重未曾预料的价值。
期中提交的压力仍在，但此刻，她们心中涌动着的，除了赶工的紧迫，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被拓展的视野所带来的充实感。成长的涟漪，有时会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荡向远方，再携带着陌生的回响，重新拍打回自己的岸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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