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务副局长办公室。
陈建靠在转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把紫砂壶。
他没急着喝,而是用大拇指反复摩挲着壶身,眼神越过袅袅升起的水汽,落在对面的人身上。
这段时间他只做一件事,磨洋工。
那是市局纪委书记,老于。
“老于啊。”
陈建终于开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体制内特有的腔调。
“不是我不想动那个虎哥。”
他身子前倾,壶嘴凑到嘴边,滋溜一声,抿了一口热茶。
“你也看见了,吴南区那帮人,烂到根子里了。”
“我这头刚在会上布置任务,那头虎哥就能收到风声,把这茶喝完的功夫,人家早就散了。”
“这仗,怎么打?”
老于苦笑,手里捏着笔记本,没接话。
这是实情,也是借口。
陈建放下紫砂壶,手指在桌面上那份《关于吴南区警风警纪整顿方案》上敲了两下。
“所以,我的意见很明确。”
“磨刀不误砍柴工。”
“先整顿队伍,再谈打击犯罪。”
“纪委这边得辛苦一下,先下去摸排,搞清楚谁收了黑钱,谁是保护伞。”
“这没个十天半个月,怕是理不清楚。”
这就是手段。
把消极怠工包装成讲政治和守规矩。
谁敢说整顿队伍不对?
谁敢说抓内鬼不重要?
只要纪委一介入,整个吴南区的警力就得冻结配合调查,抓虎哥的事自然就得无限期搁置。
老于也是老机关了,哪能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
但他没法反驳。
陈建占着理,更占着常务副局长的位子。
“行,陈局。”
老于合上笔记本,站起身。
“那我就按您的指示,先对吴南派出所班子进行个别谈话。”
门被轻轻带上。
陈建哼着一段不知名的小调,重新拿起紫砂壶。
什么虎哥、豹哥。
在江州这地界上横行这么多年没倒,背后能没几根硬骨头撑着?
许天想拿他当枪使,让他去捅这个马蜂窝?
太嫩了。
只要拖上个把月,要么虎哥跑了,要么许天急了自己上。
反正这口黑锅,谁爱背谁背,他陈建是不背的。
……
局长办公室。
一顶警帽被狠狠摔在沙发上,并在上面弹了两下。
郭正南脸红脖子粗,像是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
“这老小子就是个滑头!”
“整顿队伍?查内鬼?”
“这他妈是给虎哥留出转移资产和销毁证据的时间!”
“等纪委那帮秀才查完,黄花菜都凉透了!”
办公桌后。
许天手里拿着一份卷宗,正在翻看吴南区近三年非正常死亡的记录。
对于郭正南的暴怒,他只是摇了摇头。
“他要查,就让他查。”
“局长!”
郭正南两步跨到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
“那就这么干看着?”
许天终于合上了卷宗。
他拿起手边那个不离身的保温杯,拧开盖子。
热气腾腾。
“老郭。”
“陈建是常务副局长,分管治安。”
“他提出先整顿队伍再办案,程序上合情、合理合法。”
“就算拿到市委常委会上讨论,陆书记也会支持他。”
郭正南咬着后槽牙,拳头捏得咯咯响。
这就是他最讨厌官场的地方,明明看着坏人在作恶,却被一堆破规矩捆住了手脚。
“但是。”
许天喝了一口水,目光突然变得锐利。
“治安归他管。”
“刑侦,归你管。”
郭正南一愣,那股火气卡在嗓子眼。
“啥意思?”
许天放下杯子,拉开右手边的抽屉。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张纸。
早就签好了字,盖好了公章。
许天两根手指夹起那张纸,轻轻拍在桌面上。
“虎哥这事。”
“如果定性为打架斗殴和扰乱秩序,那是治安案件,是陈建的活。”
“但如果定性为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甚至……”
许天指了指那张纸。
“怀疑他们与之前的飞腾娱乐城藏毒案有关联。”
“那就是刑侦支队的活。”
搜查令。
三个大字刺入郭正南的眼帘。
“陈建要查自己人,那是他的事,让他慢慢查。”
“我们要抓的,是敌人。”
许天身子向后一靠,脸上再次挂上熟悉的笑容。
“不用吴南派出所的一兵一卒。”
“从刑侦支队抽调精锐。”
“今晚就动。”
郭正南抓起那张搜查令,手都在抖。
不是吓的,是兴奋的。
他看着许天,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大牙。
“局长,您这招……真他娘的损。”
“陈建还在那挖战壕修工事呢,您直接调大炮把对面山头给轰平了。”
这就是你跟我玩太极,我就跟你玩大炮。
许天指了指门口。
“滚蛋。”
“抓不回虎哥,你那副局长的任命书,我就当厕纸用了。”
“是!”
郭正南敬了个礼,转身就跑,带起一阵风。
……
吴南区,城乡结合部。
这里是江州的背面,灯红酒绿中透着一股子腐烂发霉的味道。
虎跃寄卖行的大门紧闭。
门口蹲着两个纹着花臂的小青年,嘴里叼着烟,正凑在一起讲黄段子。
两辆挂着地方牌照的面包车,像是幽灵一样从街角滑了过来。
没有警笛。
没有闪灯。
车子还没停稳,侧门猛地被拉开。
二十几个穿着便衣的刑警,如同下山的猛虎,瞬间扑了上去。
“不许动!警察!”
那两个小青年还没来得及把手里的烟头扔掉,就被按在地上,脸颊死死贴着水泥地。
“破门!”
郭正南一马当先,手里拎着这把五四式。
身后的特警手持大铁锤,对着那把拳头大的挂锁就是一锤。
“砰!”
铁锁应声而断。
郭正南一脚踹在卷帘门上,哗啦一声巨响,铁门上卷。
屋里乌烟瘴气。
十几个人正围着一张大圆桌赌钱,桌上堆着乱七八糟的钞票,旁边还放着几把明晃晃的砍刀。
一个光头正踩在椅子上,手里抓着一把牌,唾沫横飞。
“开!老子这把通吃!”
光头虎哥。
他吼完这一嗓子,才发现门口多了群人。
黑洞洞的枪口,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光。
虎哥手里的牌撒了一地。
“别……别误会!”
虎哥举起双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是良民!我有营业执照!这是……这是朋友聚会!”
郭正南大步走过去。
他没废话,一把揪住虎哥那条金链子,直接把他从椅子上拽了下来。
膝盖顺势上顶。
“砰!”
一声闷响。
虎哥整个人弓成了虾米,晚饭连带着胆汁都吐了出来。
“良民?”
郭正南冷笑一声,一脚踢翻了桌子底下那个旅行袋。
拉链崩开。
一堆房产证、高利贷欠条哗啦啦流了出来。
还有几包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白色晶体。
郭正南蹲下身,捡起一包,在虎哥眼前晃了晃。
“跟阎王爷解释去吧。”
“带走!”
“一个都别放过,连门口那条狼狗都给我牵回去!”
……
次日清晨。
阳光很好,是个适合喝茶看报的日子。
陈建哼着小曲,手里捧着心爱的紫砂壶,迈着四方步走进了市局大院。
他心情不错。
拖延战术很成功,昨晚许天那边也没动静,看来是吃了这个哑巴亏。
刚进大门,陈建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愣愣地看着办公楼前的空地。
那里停满了车。
不是警车。
是各种高档轿车、甚至还有几辆虎头奔,全都贴着封条。
而在大楼一侧的羁押室门口,几十个垂头丧气的光头、纹身男正蹲成一排,几个刑警正在清点人数。
为首蹲着的那个,光头锃亮,脖子上挂着个断了一半的金链子。
陈建感觉嗓子有点发干。
他拦住一个路过的刑警,声音有些发飘。
“这……这是怎么回事?”
刑警停下脚,敬了个礼。
“报告陈局!”
“昨晚郭局带队,突袭吴南区,端了虎哥的老窝!”
“涉毒、涉黑、非法持枪,人赃并获!”
“郭局正在审讯室突击审讯,说是要赶在早饭前把口供拿下来!”
啪嗒。
陈建手一抖。
那把紫砂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茶水溅湿了他擦得锃亮的皮鞋。
他呆立在原地,看着那满院子的战果,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这边还在调研,还在整顿,还在玩弄那些自以为是的权谋。
人家那边,已经把锅都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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