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谷，名副其实，河水浑浊泛着黑黄，两岸是连绵起伏的、植被稀疏的黄土丘壑。
越靠近黑水河谷，环境越发荒凉。
脚下的土地从坚实的黄土变为松软的沙砾，枯黄的草茎在风中瑟瑟发抖，零星的、被风蚀得奇形怪状的巨石如同沉默的墓碑，散落在广袤的荒原上。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属于死亡和腐朽的气息。
视野所及，几乎看不到任何人烟，只有无尽的苍茫与死寂。战争的阴影，早已将这片土地上的生机掠夺殆尽。
秋风卷着沙尘，呜咽着掠过荒芜的土地，带来刺骨的寒意。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几只漆黑的秃鹫在高空盘旋，发出不详的嘶鸣，远处偶尔传来苍鹰尖利的唳叫，更添几分苍凉与肃杀。
楚晏兮率领八千轻骑，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二日午后抵达河谷外围。然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心沉谷底。
河谷入口处，原本的营垒已化为废墟，焦黑的木料和残破的旗帜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尸体烧焦的恶臭。
显然，守军已经经历了惨烈的战斗，甚至可能已经全军覆没。
这里显然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但此刻，却死寂得可怕。
没有赵贲援军的踪影，也没有北狄大军压境的痕迹，只有风卷黄沙的呜咽。
“陛下，情况不对！”雷震勒住战马，脸上带着惊疑，
“赵将军的部队呢？北狄人呢？”
楚晏兮秀眉紧蹙，环视四周，心中警铃大作。
太安静了，安静得诡异。她猛地想起沈疏桐清查出的那些内鬼线索，以及野狐岭那条隐秘通道……中计了！
“全军戒备！后队变前队，速退！”
她当机立断，厉声喝道。
然而，为时已晚。
只听一声凄厉的骨哨划破长空，两侧原本死寂的土山之上，骤然冒出无数黑点！
紧接着，箭矢如同密集的蝗虫，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铺天盖地般倾泻而下！
“举盾！防御！”楚晏兮的声音被淹没在箭雨撞击盾牌的砰砰声和士兵中箭倒地的惨叫声中。
埋伏！他们陷入了精心设计的埋伏圈！敌人根本不是要打鹰嘴隘，而是要利用这里的地形，将他们这支驰援的帝驾精锐，一口吃掉！
“保护陛下！”雷震目眦欲裂，挥舞着长刀格挡箭矢，嘶声大吼。
战斗瞬间爆发，惨烈异常。
大晏骑兵虽悍勇，但人数悬殊，又遭伏击，顿时陷入苦战。
刀剑碰撞声、战马嘶鸣声、垂死者的惨叫声响彻河谷。
楚晏兮银牙紧咬，拔出佩剑，剑光如练，将射向自己的箭矢纷纷斩落。
她目光锐利地扫视山坡，寻找指挥者。
第二轮打击接踵而至。
不再是箭矢，而是巨大的滚石和点燃的火油罐！巨石轰鸣着从山坡滚落，碾碎一切阻挡，火罐砸在地上，燃起熊熊烈焰，瞬间将这片戈壁滩变成了炼狱！
“冲出去！向东南方向突围！”
楚晏兮判断出东南侧敌人分布稍弱，一夹马腹，率先冲杀过去。银甲白马，在火光与烟尘中格外醒目，也成为了敌人集中攻击的目标。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楚晏兮身先士卒，剑法凌厉狠绝，每一剑挥出，必有一名北狄士兵溅血倒地。
她的内力灌注剑身，剑气纵横，寻常士兵难以近身。
雷震紧随其后，浴血奋战，状若疯虎。
然而，敌军数量远超预期，且占据地利，显然是北狄真正的精锐。
他们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悍不畏死。
楚晏兮身边的亲卫一个个倒下，三千骑兵在滚石、火焰和无数弯刀的绞杀下，迅速减员。
厮杀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五千精锐已折损大半。
楚晏兮身上的银甲已然被敌人的血液浸湿，体力不断的流失着。
她拄着银枪，喘息着，看着周围不断倒下的将士，心沉入了谷底。
援军……为何还未到？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秃鹫的嘶鸣和敌人逼近的脚步声。
她看到雷震浑身是血，仍在拼死搏杀，试图为她杀出一条血路。
“雷震！”她用尽最后力气喊道，
“走！突围出去！告诉丞相……！”
混战中，一名北狄神射手隐藏在乱石之后，抓住了楚晏兮格挡正面攻击的瞬间，弓弦震响，一支特制的破甲箭如同毒蛇般激射而出！
“陛下小心！”雷震瞥见寒光，想也不想，猛地扑过去想用身体阻挡。
然而箭速太快！
“噗嗤！”
箭矢带着巨大的力道，狠狠钉入了楚晏兮的右肩胛，穿透铠甲，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银甲！
楚晏兮闷哼一声，身形一晃，剧痛几乎让她握不住剑。
“陛下！”雷震目眦欲裂，挥刀砍翻两名冲上来的敌兵。
楚晏兮咬紧牙关，反手一剑削断箭杆，任由箭头留在体内，继续挥剑杀敌。
鲜血迅速染红了肩头的银甲。
还不等楚晏兮喘息，一名北狄百夫长看出她受伤，狞笑着挥舞弯刀策马冲来，刀锋直取其腰腹！
楚晏兮强忍肩痛，侧身闪避，同时长剑反撩，削断了对方马腿。
那百夫长摔落在地，却悍勇异常，就地一滚，手中弯刀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上斜撩！
“嗤——”
冰冷的刀锋，自楚晏兮腹部右侧穿透！
虽未伤及主要脏器，但那撕裂的剧痛和迅速流失的血液，让她眼前猛地一黑。
视野开始模糊，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声，却仿佛隔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她看到雷震浑身是血，仍在拼死向她靠拢，却被更多的敌人死死缠住。
力气随着鲜血快速流逝。
她手中的剑越来越重，挥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又一波敌人涌了上来……
“砰！” ！楚晏兮终于支撑不住，从马背上重重摔落在冰冷的沙地上。
黄沙混合着鲜血，粘稠地沾满了她的银甲和脸颊。
天空在她眼中旋转，那轮西斜的残阳，将天空染成了凄艳的血红色。
几只秃鹫盘旋得更低了，嘶鸣声仿佛就在耳边。
眼前仿佛出现了沈疏桐清冷的面容，那双总是盛满冰雪与温柔的凤眸。
好冷……意识在一点点抽离。
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甘心啊……
真遗憾……太多遗憾了……
明明约定好，要一起看今年的初雪……
明明约定好，要一起过除夕，和顾清泫他们，还有那只小白狐……
明明约定好，要一起去元宵灯会，看烟火漫天……
明明约定好，要一起去人间集市，感受寻常夫妻的烟火美好……
明明约定好，等海晏河清，便提亲，共度余生，白头偕老……
才和好不到半年，她还没有好好陪她的阿疏姐姐……
她的阿疏姐姐……还在朔方城等着她……
还有那些朋友们，
顾清泫那家伙，总没个正形，却比谁都可靠；
苏尚书表面清冷，实则心系百姓；
漓月那丫头，怕是又要哭鼻子了；
还有这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江山，她还没能亲眼看到它海晏河清，盛世永昌……
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她仿佛看到沈疏桐站在朔方城头，玄衣紫袍，墨发飞扬，正对着她温柔地笑。
“阿疏……对不……” 未尽的话语消散在唇边，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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