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室内投下几道朦胧的光带。苏和静静地陪梁远清躺了约莫半个多小时，感受着他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直到他终于陷入沉睡，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她极其小心地、几乎是屏着呼吸从他身边起身，生怕一点细微的声响惊扰了他难得的休憩。
为他掖好被角，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掩上门。没有开大灯，只借着客厅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城市微光，走进了厨房。她熟练地系上那条挂在门后的碎花围裙，仿佛披上了战甲，准备为她疲惫的“战士”准备一顿慰藉的晚餐。
打开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新鲜的食材，显然是梁远清在她备考期间精心采购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冰箱侧面，那里贴满了便签条，上面是他清晰而略显潦草的字迹——不是复杂的法学名词，而是一个个简单的菜谱：
“小米粥：米水比例1:12，大火煮开转小火40分钟。”
“鸡蛋饼：面粉两勺，鸡蛋一个，水适量，葱花少许，盐少许。”
“清炒菠菜：先焯水（去草酸），蒜末爆香，快速翻炒。”
“蒸鲈鱼：姜片、葱段垫底，水开后蒸8分钟，淋蒸鱼豉油。”
一条条，一款款，详细得甚至有些笨拙。苏和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字迹，眼眶瞬间就热了。她一直知道他对自己好，却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这份好竟是如此的具体、琐碎而又深沉。他那样一个在学术殿堂里挥斥方遒、与高深理论为伴的教授，却为了她，在厨房这一方小小天地里，像个初学者一样，认真地记录下这些最普通的家常菜做法，只为能让她在紧张的备考期间吃得舒心、健康。
那一刻，心中所有的焦虑、考后的疲惫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都被一股更强大、更汹涌的热流所取代。这个男人，就是她的天，是她的地，是她漂泊生命中最终停靠的港湾。年龄的差距算什么？十七年的鸿沟在如此厚重的情感面前，轻薄得不值一提。身体的伤病又算什么？只要他还活着，还能呼吸，还能这样陪伴在她身边，任何困难都无法将她从他身边推开。她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除了生死，再也没有什么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问题。无论未来是坦途还是荆棘，她都将坚定不移地陪在他身边，永不分离。
她收敛心绪，开始专注地准备晚餐。考虑到他肠胃不好，又刚经历过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巨大消耗，晚餐必须以清淡、易消化为主。她淘洗了金黄的小米，按照他笔记上的比例加上水，点上小火慢慢熬煮。接着，熟练地打散鸡蛋，加入面粉、清水和切得细细的葱花，调成均匀的面糊，在平底锅里摊出几张金黄软嫩的鸡蛋饼。然后又快速清炒了一个蒜蓉菠菜，一个醋溜白菜，都是爽口开胃的菜式。
厨房里渐渐弥漫起小米粥朴实的香气和菜肴的温暖味道。也许是被这熟悉的烟火气唤醒，也许是身体短暂的休息后恢复了些许精力，卧室里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苏和正将炒好的青菜装盘，听到脚步声，连忙关火，擦了下手快步走出厨房。只见梁远清已经起身，正拄着手杖，步伐缓慢而略显滞重地从卧室挪出来，脸色依旧带着疲惫后的苍白。
“怎么起来了？不多睡会儿？”苏和赶紧上前，扶住他的手臂，引导他在餐桌旁稳稳坐下，又将手杖小心地靠在桌边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系着围裙、忙前忙后的样子。苏和却没有先去端菜，而是顺势蹲下身来，伏在他大腿上，仰头看着他，然后伸出双臂，轻轻地环绕上他的腰身，手掌精准地贴在他后腰两侧僵硬的肌肉上，用掌心温热的力度，一下一下，耐心地揉按起来。
“让你受累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愧疚地说“对不起”，而是换成了更温暖、更坚定的“谢谢”，“这些天，谢谢你，梁老师。”
梁远清感受到腰间传来的、恰到好处的按压和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心像是被泡在温水中，柔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带着宠溺的责备，更多的却是欣慰：“傻和和，说什么傻话。看你顺利考完，我比什么都高兴。我一点都不累，真的，放心。”
“嗯，”苏和在他怀里用力地点点头，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传递给他，“快吃饭吧，我煮了你最爱的小米粥。”她站起身，脸上重新绽放出明亮的笑容，带着几分宣布重大决定的意味，“马上放寒假了，接下来换我来做饭！还有，”她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不容商量的撒娇，“以后你去参加学术会议，必须带上我。你工作，我就在附近旅游，等你下班。不许再一个人硬撑，偷偷吃药！”
梁远清看着她那副“一家之主”的架势，忍不住笑了，笑容驱散了些许疲惫。他点点头，纵容地回应：“好，都听你的。带着你，工作旅游两不误。”
简单的晚餐被端上桌。金黄的鸡蛋饼，翠绿的蔬菜，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温暖的灯光下，两人相对而坐，偶尔低声交谈，碗筷碰撞发出细微清脆的声响。他细细品尝着她的手艺，眼神温柔；她则时不时给他夹菜，留意着他细微的表情。窗外是寒冷的冬夜，窗内却是一片暖意融融。这一刻，没有考试的紧张，没有病痛的阴霾，只有历经风雨后彼此守护的安宁与满足。这一幅灯光下的温馨画面，胜过世间万千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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