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棋终人未散
亥时末，万籁俱寂，西湖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烟雨之中。然而，孤山之上的平湖秋月亭，却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亭中，最后一局棋已至尾声。
上官婉儿指尖的白子悬于半空，良久，终于轻轻落下。一声清越的棋响，为这场持续了整整一夜的智斗画上了休止符。
棋盘对面，那位始终戴着青铜面具的白莲教主，身形微不可察地晃了晃。他苦心经营的“天罗地网”局，已被上官婉儿看似散乱、实则暗藏现代概率论与博弈论精髓的落子冲击得七零八落。那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古代棋路，跳脱不羁，却算度深远，让他所有后续手段都落在了空处。
“你……这不是棋！”教主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气急败坏的嘶哑，早已不复平日的缥缈出尘。
上官婉儿缓缓起身，素白的衣裙在夜风中拂动，神色清冷如亭外的雨丝：“道法自然，棋亦如是。拘泥于古谱定式，不过画地为牢。教主，你的棋路，已被这天地雨露洗净了。”
她话音未落，陈明远在一旁骤然出手！他并非攻向教主，而是猛地掷出手中早已备好的几枚特制“棋子”——那是他用能找到的材料，尽可能复原的烟雾弹兼闪光弹。
“砰！”一声闷响，刺目的白光与浓密的烟雾瞬间在亭中炸开，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几乎在同一时刻，夜空中，数盏经过特殊改造、以微型琉璃镜反射光线的“孔明灯无人机”在雨幕中顽强地穿梭，牢牢锁定了一道正欲借烟雾向湖岸疾掠而去的灰色身影——正是那弃了面具，企图金蝉脱壳的白莲教主！
“追！”陈明远低喝一声，与上官婉儿对视一眼，两人身形如电，冲破雨幕，紧追不舍。岸边早有接应的官船，以及被“孔明灯”指引着的精锐侍卫。
雨越下越大，砸在西湖水面上，激起万千涟漪。一场水陆空并进的追捕在黑夜与雨帘中激烈上演。
教主武功极高，身形如鬼魅，几次欲潜入水道或密林。然而，那几盏悬浮于夜空、不畏风雨的“孔明灯”却如同附骨之疽，始终将他的位置清晰地暴露给地面的追兵。这是陈明远结合现代追踪理念与古代工艺的奇思妙想，此刻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终于，在运河与西湖的交界处，教主被团团围住。他浑身湿透，发髻散乱，再无半分神秘感，眼中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疯狂。
“你们……坏我圣教大业！”他嘶吼着，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黝黑的铁丸，看样式，竟是类似霹雳子的火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比他更快。一直沉默跟随，负责联络宫中并携带乾隆密旨的御前侍卫统领，闪电般张弓搭箭——并非射向教主，而是射向他手中那枚即将引爆的铁丸！
“嗖！”
箭矢破空，精准地撞击在铁丸上，将其带偏，“噗通”一声落入远处的湖水中，只冒起几个无力的气泡。
教主彻底僵住。
侍卫统领上前一步，并未立即擒拿，而是自怀中请出一卷明黄绸缎，朗声道：“万岁爷密旨！白莲妖孽，祸乱江南，散布谣言，意图不轨，着即拿下，严惩不贷！其余党羽，一体缉拿，不得有误！”
声音在雨夜中传开，带着不容置疑的皇权威严。周围兵士齐声应诺，声震四野。
教主面如死灰，被两名如狼似虎的侍卫押解下去。经过陈明远身边时，他忽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夹杂着无尽的困惑与怨毒，喃喃道：“那些灯……还有你的棋……不是这里的……你究竟……来自何方？”
陈明远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回道：“来自能看透你虚妄之处的地方。”
处理完教主，侍卫统领又转向陈明远和上官婉儿，语气缓和了许多：“陈公子，上官姑娘，圣上口谕，二位此次破案有功，详情容后禀报。圣上对二位，尤其是陈公子的一些‘奇思妙想’，甚为嘉许。”
陈明远连忙躬身谢恩，心中却无多少欢喜，反而升起一丝疑虑：乾隆的关注，是福是祸？
就在这时，一直在后方协助救治可能出现的伤员的御医之子，撑着伞，护着张雨莲走了过来。张雨莲手中还捧着一本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医书，显然刚才仍在争分夺秒地查阅。她抬头看向御医之子，眼中充满了感激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御医之子对她温和一笑，抬手极为自然地替她理了理鬓角被雨水打湿的发丝，轻声道：“雨大了，小心着凉。”
这一幕，恰好落在正走过来的陈明远眼中。他脚步微微一滞，看着张雨莲脸上那从未对他展露过的、混合着依赖与娇羞的神情，又想起方才与上官婉儿并肩追击时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心中莫名地泛起一股酸涩复杂的滋味，五味杂陈。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上官婉儿，却见她正凝望着雨夜湖面，侧颜清冷，不知在想些什么。
尘埃落定，喧嚣渐息。
大部分官兵押解着俘虏撤离，湖岸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陈明远与上官婉儿并肩立于断桥残雪碑旁，望着烟雨迷蒙的湖面，各自心潮起伏，一时无言。
经历方才一场恶战与追捕，此刻的宁静显得格外珍贵，又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怅惘。
“总算结束了。”陈明远长长舒了口气，试图打破沉默，“这西湖棋局，比我们那个时代的任何商业谈判或学术竞赛都要凶险。”
上官婉儿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望着远处：“棋局虽终，人心之局，怕只是刚刚开始。”她顿了顿，似有所指，“那位御医之子，对雨莲姑娘倒是真心呵护。”
陈明远闻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没有接话。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他穿越之初随身携带的少数现代物品之一。
就在这时，夜风忽然卷着冰凉的雨丝，猛烈地扑打在两人脸上。天空中，浓厚的乌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缓缓旋转起来。云层缝隙间，那轮一直被遮蔽的满月，竟突兀地洒下一缕清冷、异样的辉光，短暂地穿透了雨幕。
陈明远猛地抬头，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手中的玉佩骤然变得滚烫！
在他的视界边缘，湖光山色的景象开始扭曲、晃动，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刹那间，他仿佛不再是站在清代的西湖畔，而是置身于一间灯火通明、充斥着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和投影仪光束的现代办公室！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玻璃幕墙外都市的璀璨夜景，闻到空气中咖啡和打印墨粉混合的熟悉气味……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身影似乎正朝他走来，手中拿着一份文件，嘴巴开合，像是在汇报什么……
这幻象仅仅持续了一瞬，短得如同错觉。
“明远？”上官婉儿敏锐地察觉到他瞬间的僵硬和苍白的脸色，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眼中流露出罕见的关切与疑惑，“你怎么了？”
陈明远猛地回神，幻象如潮水般退去，眼前依旧是清冷的西湖雨夜。玉佩的温度也迅速恢复正常。
他心脏狂跳，背上惊出一层冷汗。那不是错觉！那景象如此真实，熟悉得令他心悸……是卷六才会深入揭示的穿越机制吗？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如此突兀地闪现？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对上官婉儿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可能是太累了。”
上官婉儿看着他明显不对劲的脸色，眉头微蹙，显然不信，但并未追问。
雨，不知何时悄然停了。乌云散开些许，露出后面清冷如钩的残月，将朦胧的清辉洒向刚刚经历了一场风波劫难的西湖。
湖水幽深，倒映着破碎的月影，仿佛藏着无数未解的秘密。
陈明远望着那深不见底的湖水，又抬眼看向远处乾隆侍卫消失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在身旁上官婉儿那清丽而带着探究的侧脸上。
棋局已破，邪教已除，然而，御医之子与张雨莲的情愫、乾隆意味深长的“嘉许”、尤其是那短暂却震撼的现代景象闪回……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在他心头缓缓收紧。
真正的风波，真的过去了吗？他的归途，又在何方？
夜色未央，前路迷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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