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木帮主,三日后,我准时到。”张晚晴拿定了主意。她知道这趟有凶险,可为了山庄,不能不去。山庄需要盟友,哪怕这盟友靠不住。
“小姐,去不得啊!”康伯急得声音都变了调,“青木帮总坛路不算近,万一血刀门半道上……”
“正因为这样,我才更得去。”张晚晴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练功的护卫,“要是怕了,缩着不动,正好合了血刀门的心意,也让青木帮瞧不起。再说……”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几分,“我信得过恩公,他会护我周全。”
她的目光又飘向那个静悄悄的小院。昨晚上竹林的事,让她更确定了,“石头”在用一种她看不懂的法子守着山庄。这种守,未必是他心里清楚,更像是一种刻在本能里的东西,或者是对她、对这地方,某种模模糊糊的认。
夜里,月亮藏在云后头,星星也稀。
张晚晴忙完山庄里的事,夜已经深了。心里头乱,睡不着,她提了盏灯笼,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张石头”院外。
院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泥地上那幅复杂得叫人眼晕的图,好像又添了几笔,在朦朦的夜色里更显玄乎。“张石头”没在画图,他静静坐在那块常坐的青石上,仰着头,望着被薄云遮住、只透出一点微光的月亮,侧影在黑暗里显得孤零零的。
张晚晴没进去,就站在院门口,隔着段距离,默默看着他。灯笼昏黄的光,描出她柔和又挺直的轮廓。
“石头,”她轻轻开口,像对自己说,又像对他说,“三天后,我要去青木帮。知道有危险,可我得去。山庄需要朋友,哪怕就一阵子……我其实挺怕的,但不能退。”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和软。“要是……要是你能听懂,要是我真遇到险,你会来帮帮我吗?”
夜风过去,卷起几片落叶,沙沙地响。
青石上的人影,还是一动不动,半点回应也没有。只有那个仰着的头,好像极其轻微地,偏了那么一丁点角度,那双空茫茫的眼睛,仿佛穿过了夜色,落在了院门口那盏灯笼旁、纤细的身影上。
有那么一刹那,张晚晴觉着有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可那感觉太快,快得像自个儿的错觉。
她自嘲地笑了笑,还指望什么呢?指望一个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的人,给个准话么?
她长长吸了口气,把心里那团乱麻压下去,轻声说:“不管怎样,谢谢你,石头。谢谢你守着这儿。”
最后看了他一眼,她转过身,提着灯笼,慢慢走了。昏黄的光晕在青石板上移动,最后滑出院门,融进了更深的黑夜里。
她走了好一阵子,青石上的“张石头”才慢慢低下头。他抬起自己的手,放到眼前,空荡荡的眼神盯着这只骨节分明、藏着吓人力气的手掌。脑子里有些更乱、更碎的影子在撞:刀光,剑影,溅开的血,绝望的喊,还有……一股子近乎执念的本能,要守着什么顶要紧的东西。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极低哑的、含混不清的音,像无意识的梦话,又像某个被忘干净的名字在牙缝里挣。
“……护……”
一个字,轻得跟蚊子哼似的,散在夜风里,没人听见。
夜天上,薄云渐渐散开,漏下几缕清冷冷的月光,照在他脚底下那片一天比一天复杂的泥地图上,也照进他眼里那片深不见底的迷茫里,还有迷茫深处,一丝若有若无、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波纹。
山雨真要来了,杀机已经动了。三天后的青木帮之行,还有血刀门和影煞憋着的致命夜袭,都要把这小小的星石山庄,卷进命运的急流里。
三天功夫,一晃就过。
这三天,祁远城里的空气越发古怪。血刀门一反常态地安静,连平日街上横着走的弟子都少见了好多,像头缩回洞里、磨着爪牙的凶兽。可关于星石山庄要和青木帮结盟的风,却像地下的暗水,被有心人推着,悄悄漫开了。
去青木帮总坛的日子到了。
清早,天刚蒙蒙亮。星石山庄门口,一辆加固过的马车已经备好,二十个精挑出来的护卫穿着紧身衣裳,腰里别着刀,脸色绷得紧紧的,分列两边。这些都是山庄如今顶事的,多半受过“张石头”或明或暗的“比划”,本事比寻常江湖人强出一截,眼神利,气息稳。
张晚晴今天换了身方便骑射的湖蓝箭袖,外面罩件素色披风,头发高高束起,看着利索又精神,少了点平日的温柔,多了些英气。她站在马车边上,最后查点要带的东西和人。
康伯脸上愁云不散,又劝:“小姐,这趟吉凶难料,不如让老奴替您走一遭,要不……再多带些人?”
张晚晴摇摇头,语气平静却不容商量:“康伯,和青木帮结盟,关系山庄生死,我得亲自去,才显诚心。人带多了,反倒显得咱们心虚,让人看轻。有这二十位兄弟,再加上……”她话头停了停,目光不经意地往山庄深处扫了扫,“……够了。”
她没明说,可康伯懂,小姐是把最大的指望,押在了那位不说话的恩公身上。可恩公他……真会跟着去么?这几天,他还是老样子,多半时候待在自己小院里,山庄里外绷紧的弦,他好像一点没感觉。
就在这时,一阵轻而稳的脚步声从山庄里头传过来。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张石头”还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裳(张晚晴熬夜做的那身),步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眼神空空的,像是随便遛弯,遛到了山庄门口。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全钉在他身上。护卫们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眼神里满是敬畏,也藏着期待。
张晚晴心口猛地一跳,她强压着,走上前,轻声问:“石头,你……要出去么?
“张石头”没看她,也没应声,只默默走到队伍旁边,在一棵老槐树下站定,便像入了定,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官道尽头,好像在等什么。
他没说跟着,可这举动,已经说明白了。
一股说不清的暖意和沉甸甸的安全感,猛地漫过张晚晴全身,连日的忧心和紧绷好像一下子松了大半。她深吸口气,压住翻腾的心绪,朝康伯点点头,利索地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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