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寂崖，云雾静谧，万籁俱寂。
一位身穿青灰布袍的中年人正坐在崖边的枯松下，顾临盘坐在他对面，身姿僵硬，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自从第十七号碎界归来，顾临体内的无相金丹就陷入了诡异的“热寂”状态。深渊的虚无属性正在同化他的道基，让他觉得呼吸、思考、甚至活着都是多余的消耗。
“师尊。”
顾临开口，声音沙哑且迟缓，“我感觉……有些冷。”
归寂真君没有抬头，只是将手中的茶杯推了过去。
“深渊是无。归寂是静。”
中年人惜字如金，声音平淡得没有任何起伏，却直指本质，“你修‘万我’，非‘守一’。静，即死。”
顾临看着那杯茶。茶水没有冒热气，因为热量在离杯的瞬间就被归寂崖的道韵吞噬了。
“弟子明白。”顾临艰难地说道，“但我……燃不起来。”
“缺柴。”
归寂真君抬起眼皮，那双异常清澈、如同古井般的眸子扫过顾临，“去找火。”
“在哪？”
“红尘，欲念。”
真君挥了挥衣袖，那杯茶水瞬间泼洒在地上，化作一道白烟消散。
“这里压不住你的死气。去七十二峰，选个道场。去争，去抢。”
“去吧。”
简短，有力，不容置疑。
顾临身躯一震，那种被更高维度意志“推”了一把的感觉，让他僵硬的思维终于松动了一丝。
他起身，恭敬一拜，退至崖边。
三生石残片悬浮眉心。
神识刺入。这一次，他不需要感悟，不需要温情。他听从师尊的教诲，去寻找最猛烈的“柴火”。
他在时间长河的淤泥里，抓住一个在末法时代为了活下去而变得面目全非、在尸山血海中疯狂咆哮“都是我的”的贪婪顾临。
“拿来。”
顾临冷冷地对自己说。
嗡！
一股赤红色的、充满了极度占有欲的情绪洪流，被顾临强行剥离，注入了那颗死寂的金丹。
原本想要停止转动的无相金丹，像是被泼了油的火堆，轰然爆燃。
那种想要把世界都吞进肚子里的饥饿感，瞬间冲散了深渊的寒意。
“呼……”
顾临睁开眼，眼底的漠然多了一层狼性的幽光。
“谢师尊赐火。”
顾临不再停留，脚下一踏，化作流光冲向内务堂。
归寂真君看着徒弟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贪婪若能驾驭，便是进取。倒是有些样子了。”
内务堂，作为统筹宗门资源的枢纽，这里常年忙碌。当顾临跨入大殿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只有几位执事认出了这位新晋的风云人物，投来敬畏的目光。
顾临径直走向长老接待区，将身份令牌递给负责的执事。
“选峰。”顾临言简意赅，“我要开辟独立道场。”
执事不敢怠慢，连忙展开宗门舆图。
顾临的目光在地图上扫过。他现在的状态需要一个既能通过“贪婪”来维持活性，又能通过环境来压制深渊反噬的地方。
最终，他的手指点在了一座位于宗门西北角、地势险峻的山峰上。
“寒潭峰。”
那座山峰下有一口直通地底阴脉的万年寒潭，阴煞之气极重，常人难以忍受，但对修习无相金丹的顾临来说，却是绝佳的“冷却池”。
“这……”执事面露难色。
“怎么？有主了？”顾临皱眉。
“并未有主，只是……”
“顾长老，这座峰，我也看上了。”
一道浑厚的声音从旁传来。
只见一位身穿赤红法袍、须发皆赤的老者大步走来。他周身气息灼热，每一步落下都仿佛有火星溅射。
神兵崖资深长老，火云真君。
他并非来找茬的，相反，他对着顾临微微拱手，态度还算客气，但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
“顾师侄，恭喜结丹。不过这寒潭峰，神兵崖已经筹备了半年，准备将其改造成‘淬火池’。前线破军府战事吃紧，急需一批高质量的法宝，这口寒潭对宗门战略至关重要。”
顾临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规划好了？宗门批文呢？”
“正在走流程。”火云长老理直气壮，“顾师侄，你是新晋长老，要有大局观。为了宗门战事，个人的修行环境稍微让步一下，也是应有之义。你去选翠竹峰，那里灵气温和，更适合你。”
顾临笑了。
笑意没有到达眼底。
“大局观？”
顾临伸出手，将火云长老按在地图上的手一点点拨开。
“火云师叔，如果我没记错，神兵崖炼制的‘赤炼铜精’，最忌讳的就是阴煞之气入体。寒潭峰的水虽然冷，但煞气太重，用来淬火，会让法宝脆性增加三成。”
火云长老脸色微变：“你懂什么炼器……”
“我不懂炼器，但我懂兵器。”
顾临声音清冷，传遍全场，“北海的万年冰魄，或者天河的无根水，才是淬炼赤炼铜精的最佳材料。寒潭峰唯一的优点，就是离你们神兵崖近，引水方便，能省下你们四成的运输成本。”
顾临上前一步，直视火云长老有些躲闪的眼睛：
“你所谓的‘大局’，不过是为了自己图省事，想把宗门的战略物资这种严肃的事情，变成你偷懒的借口。”
“用次等水源淬火，炼出来的法宝送上前线，那是害人。”
“你……”火云长老被戳中了痛处，恼羞成怒，“一派胡言！老夫炼器百年，还要你来教？”
“我没兴趣教你。”
顾临体内的贪婪变量瞬间爆发。
无相金丹逆转，一股恐怖的吞噬力场轰然张开。
“但这寒潭峰，我选了。那就是我的。”
顾临的声音压低，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侵略性：
“既然我看上了，别说你只是为了图省事，就算你真的以此为命，也得给我让路。”
“我的东西，我不给，你不能抢。”
“更何况……”顾临指了指火云长老那身燥热的灵气，“你这身火气太虚，若是再用寒潭水一激，怕是要炸炉。”
“狂妄！”
火云长老大怒，金丹后期的威压刚要爆发。
“滚。”
顾临眼中闪过一丝深渊的黑芒。
那不是灵力的对撞，那是生命层次的碾压。就像是深海巨兽在浅滩上翻了个身。
嗡！
火云长老只觉得神识一痛，仿佛撞上了一堵绝对死寂的墙。他那一身引以为傲的火灵力，在这股死寂面前，竟然本能地瑟缩、熄灭。
噔噔噔。
火云长老连退数步，撞在身后的柱子上，脸色惨白。
他惊恐地看着顾临。这哪里是新晋金丹？这分明是个怪物！而且刚才顾临说的那些话，句句在理，让他连反驳的借口都找不到。
既输了道理，又输了实力。
“顾长老，办……办好了。”
旁边的执事趁着死寂的空档，颤颤巍巍地递过刻录好的玉牒。
顾临接过玉牒，看都没看面如死灰的火云长老一眼，转身离去。
走出大殿，阳光刺眼。
顾临摸了摸胸口。贪婪的火烧得很旺，深渊的冷被压下去了。
“师尊说得对。”
“与其做个被人道德绑架的君子，不如做个讲道理的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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