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一匹浸透了陈血的旧帛，沉甸甸地覆盖在沈家祠堂斑驳的飞檐斗拱之上。
残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挣扎着穿过高窗的破洞，落在积满厚尘的祖宗牌位和蛛网上，映照出几分荒凉死寂。
空气里弥漫着腐朽的木料味、陈年的香灰味，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被遗忘的悲哀。
祠堂中央，沈殊佝偻着背，脸色在昏暗中惨白如鬼。
他那只曾执笔习文、也曾握剑伤人的手，此刻却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枯叶，几乎捧不住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纸。
他猛地将手中之物拍在供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死寂的祠堂里惊起一片浮尘。
“姐……”沈殊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走投无路的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百亩……百亩祖田，抵债三百两……你……签了吧！”
墨迹尚未干透的契纸被穿堂而入的冷风卷起一角，簌簌作响，仿佛祖宗无声的叹息。
纸面上，“沈氏祖田”四个大字和下方那歪歪扭扭、力透纸背的“沈殊画押”，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三百两银子的字据，更像是一把插在沈家心脏上的钝刀。
就在契纸即将被风彻底掀飞的刹那，一只骨节分明、戴着玄色蟒纹护腕的手，如同鬼魅般凭空探出，稳稳地捏住了纸缘。
玄金的蟒纹在暮色中泛着冷硬的光泽。
萧隐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祠堂门口，逆着仅存的天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唯有一双深眸锐利如鹰隼，穿透昏暗，牢牢锁在沈璃身上。
他指尖轻巧地一捻，那承载着沈家根基的契纸便如一只折翼的蝴蝶，打着旋儿，精准地飘落在沈璃摊开的掌心。
“赏你。”萧隐的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当是……聘礼的利息。”
冰冷的纸张贴上温热的肌肤。沈璃垂眸，指尖缓缓抚过契纸上那“沈殊画押”四个字。
墨迹似乎还带着沈殊指间的汗湿和颤抖，每一个笔画都透着仓皇与卑贱。
祠堂里腐朽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她指尖滑过纸张的细微声响，清晰得令人心头发紧。
忽地，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她唇边逸出，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三百两？”沈璃抬眸，眼底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淬了冰的、带着讥诮的寒潭。
她的目光越过供桌，落在面无人色的沈殊脸上，唇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弟弟这手字……倒比田里疯长的稗草，还要贱上三分。”
话音未落，沈璃已霍然起身。
她甚至未曾穿鞋，素白的裙裾如同垂落的丧幡，无声地扫过地上散落的、不知是旧年祭文还是废弃族谱的碎纸屑。
赤裸的玉足踏在冰凉坚硬的青砖上，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极慢，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冰冷美感，向着供桌走去。
在沈殊惊恐收缩的瞳孔倒影中，沈璃的足尖停在了飘落在地的那张祖田地契上。
纤巧圆润的足趾，精准地点在了契纸中央那个硕大的、象征着家族传承与荣光的“祖”字之上。
然后，她足尖微微用力，以一种碾碎尘埃般的冷酷姿态，开始缓缓地、一圈一圈地旋转、碾磨！
薄脆的纸张在足底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那个“祖”字在足弓的碾压下迅速变得模糊、污浊。
“族谱上……刻着你沈殊的大名？”
沈璃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她眼波流转，睨向一旁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快要散架的沈殊。
那眼神，比祠堂里的穿堂风还要刺骨。
就在沈殊被这眼神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快要停止时，沈璃足弓猛地一勾！
那张承载着沈家百年根基的祖田地契，如同被遗弃的垃圾，被她的足尖轻巧地挑起，划过一道屈辱的弧线，精准地飘落在香炉旁，沾满了冰冷的香灰。
“我偏要它……”沈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和快意，“铺在茅房！垫那污秽之地！”
“不——！”沈殊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那是祖田！是爹娘埋骨之所！是他沈家最后一点念想！他像疯了一样就要扑过去抢夺。
然而，一道玄色身影比他更快！
萧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沈璃身侧，他甚至没有看沈殊一眼，只是极其自然地俯下身。
一只带着薄茧、蕴含着惊人力量的大手，猝不及防地握住了沈璃那刚刚碾过契纸、沾染了灰尘的纤细脚踝！
他的动作强势而精准，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掌心粗糙的薄茧，带着滚烫的温度，极其暧昧地、若有似无地摩挲着她敏感的足心。
“茅房太远，气味也重。”
萧隐抬起眼，深邃的眸光如同暗夜漩涡，直直撞进沈璃瞬间因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触碰而骤然紧缩的眼底。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狎昵的蛊惑，唇瓣几乎要贴上她微凉的足背肌肤，“不如……铺在本王的榻前？”
他握着她的脚踝，拇指指腹在她细腻的踝骨上轻轻打着圈，仿佛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丈量一件趁手的兵器。
那灼热的鼻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足背，烫得她足尖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夜夜踩着它入梦……”萧隐的薄唇勾起一抹邪佞的弧度，目光锁住她强作镇定的脸，“看着那‘祖’字、那‘殊’字在你足下辗转……这才叫，真正的——诛心。”
夜露无声地浸湿了祠堂地面的砖缝，丝丝凉意顺着足底蔓延。
沈璃那只被萧隐握住的脚踝，其足底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地上的灰土与香灰，更添几分屈辱的污迹。
萧隐的目光扫过那沾染尘灰的玉足，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他竟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自己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权势的玄色金线蟒纹外袍！
价值连城的云锦蟒袍，被他随手一抖，带着他身上清冽的龙涎余韵和淡淡的血腥气，如同铺开一张华丽的地毯，稳稳地铺在了冰冷肮脏的青砖地面上，恰好就在沈璃身侧。
“坐。”他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握着沈璃脚踝的手微微用力一带，同时另一只手按在她肩头，不由分说地将她按坐在了那件华贵无比的外袍之上！
柔软的云锦包裹住她冰冷的肌肤，形成一种极度奢侈又极度怪异的反差。
“那是祖田！爹娘坟头的土还在田头——！”
沈殊眼睁睁看着象征着沈家最后尊严的祖田契纸被如此践踏，看着自己血脉相连的姐姐被仇敌如此狎昵对待，仅存的理智彻底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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