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纪科技”最大的会议室，能容纳几百号人，此刻座无虚席。
空气循环系统卖力地工作，却吹不散那股由人体热量、残留咖啡因和某种集体性焦虑混合而成的浑浊气息。
林晚坐在后排角落，像一滴融入油锅的水，安静，却随时可能引起爆裂。
灯光骤暗，一束追光打在舞台中央。
cEo张启明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步履矫健地走上台，脸上挂着极具感染力的笑容。
他拿起话筒，声音透过昂贵的音响设备传遍每个角落，洪亮、自信，带着一种煽动性的热情。
“创世纪的家人们！下午好！”
台下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员工们脸上那种僵硬的微笑变得生动了些，眼神里透出近乎狂热的崇拜。
张启明的演讲开始了。内容无非是那些互联网公司老生常谈的玩意儿——梦想、奋斗、狼性文化、拥抱变化、超越自我。
但经由他的嘴说出来，配合着精心设计的ppt和激昂的音乐，就变成了一套完整的逻辑闭环：你不够成功，是因为你不够努力；你感到焦虑，是因为你成长太慢；公司给你平台，是给你福报，你要懂得感恩。
林晚靠在椅背上，看似在认真听讲，暗地里却悄然运转了灵视。
这一看，让她心底寒气直冒。
随着张启明充满煽动性的话语，台下员工们的情绪被不断调动，焦虑、渴望、攀比、对未来的不确定感……这些负面情绪如同被煮沸的水，汩汩蒸腾。
在灵视的视野里，一丝丝灰白色的、代表着精力与生命活力的能量，正从每一个被鼓动起来的员工头顶、肩头缓缓飘出，如同受到无形力场的牵引，汇成一道道细微的溪流，最终——
全部流向舞台中央的张启明！
更准确地说，是流向了他西装内袋的位置。
那里，一个不起眼的、似乎是金属材质的方形吊坠，正散发着微不可查的乌光，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吞噬着这些被榨取出来的“养料”。
张启明每说一句煽动性的话语，那能量汲取的速度就加快一分。
他的脸色愈发红润，眼神愈发锐利，而台下一些本就面色苍白的员工，眼神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空洞。
演讲接近尾声，张启明习惯性地进行互动环节。他的目光在台下扫视，似乎在随机挑选幸运儿。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后排角落。
“那位同事，对，就是穿黑色衣服的那位女同事，看起来很面生啊。”张启明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手指却精准地指向了林晚，“能分享一下吗？在你看来，什么是真正的‘奋斗’？”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林晚能感觉到身边苏棠传递来的紧张情绪。她缓缓站起身，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话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透过音响传出，冷静得与现场狂热的气氛格格不入：
“张总，在我看来，建立在系统性地制造焦虑、透支健康、甚至漠视个体价值基础上的所谓‘奋斗’……”她顿了顿，清晰而缓慢地说完了后半句，“本质上，只是一种更高级的压榨。”
话音落下，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落针可闻。
员工们脸上的狂热笑容僵住了，有些人的眼神里甚至闪过一丝迷茫和挣扎。
张启明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瞬。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动怒，反而缓缓地、更加深刻地笑了起来。他抬手制止了似乎想上前“维持秩序”的保安。
他的眼神深处，那抹之前被狂热掩盖的、属于归墟教的冰冷与贪婪，如同水底的毒蛇，清晰地浮现出来。他打量着林晚，像是在评估一件罕见的、充满价值的收藏品。
“很有趣的观点。”张启明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深长，“非常……独特的见解。”
这场堪称闹剧的演讲终于结束了。员工们如同被抽掉发条的玩偶，带着残余的亢奋和更深的疲惫，麻木地离场。
林晚刚站起身，一个穿着黑色套装、面无表情的女秘书就拦在了她面前。
“林小姐是吗？”秘书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缺乏温度，“张总请您去办公室一趟。”
该来的总会来。林晚点了点头，跟着秘书穿过依旧忙碌、却安静得过分的办公区，走向那扇散发着无形压力的cEo办公室大门。
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张启明已经坐在了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之前演讲时的狂热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人般的精明和一种……超越常人的冷静。
他没有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
“林晚小姐，我们就不必互相试探了。”他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我知道你。也知道你体内蕴含着怎样的……力量。你的‘效率’，你的‘抗压能力’，尤其是在极端压力下依旧能保持思考和反击的韧性，正是我们‘创世纪’，或者说，是我们所追随的‘伟大存在’所需要的。”
他摊开手，语气带着一种蛊惑：“加入我们。在这里，你能获得远比你现在拥有的、更强大、更纯粹的力量。财富、地位、甚至……超越凡俗的寿命，都不是梦想。”
林晚站在原地，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张启明见她不为所动，轻笑一声，似乎早有预料。他拉开办公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了几分文件，随意地丢在桌面上。
那是几份装订好的契约文件，纸张泛着不正常的微黄，上面的文字是一种扭曲的、仿佛在蠕动的暗红色字体，林晚只看一眼，就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冰冷、污秽的束缚之力。
文件的抬头，清晰地印着一个标记——被圆圈环绕的漩涡符号。
归墟教！
“为‘归墟’效力，拥抱终极的虚无与秩序，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福报’。”张启明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狂热，但眼神却冰冷如手术刀，“我们是在帮助人类进化，淘汰那些软弱、低效的个体。而你，林晚，你有成为‘新人类’领袖的潜质。”
看着桌上那几份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契约，听着张启明毫不掩饰的疯狂言论，林晚之前所有的猜测和怀疑都被证实了。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鬼怪依附或者能量异常。
这是一场有预谋、有组织、系统性的渗透和掠夺！
归墟教，这个信奉虚无与终结的邪恶组织，已经将触角伸向了现代社会的核心领域之一——企业。
他们利用精心设计的公司文化和某种超自然手段，大规模地制造焦虑、恐惧和绝望，将这些负面情绪和人类的精力作为养料收集起来，用以实现他们那不可告人的、所谓的“人类进化”计划。
李明，还有这栋大楼里所有行尸走肉般的员工，都只是这场庞大阴谋中，微不足道的、可悲的消耗品。
她的敌人，比她想象的更加庞大，也更加……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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