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规律的“咔哒”声和低沉的扫描“嗡嗡”声，如同催命的符咒，越来越近，几乎就贴在门廊外了。
顾夜宸甚至能想象出那双金属靴底踩在门口残破石阶上的画面。
他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黑色石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另一只手紧握军刀，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林晚屏住呼吸，后背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阴影力量在体内无声流转，准备应对最坏的情况。
苏棠的灵体缩成一团微光，紧紧依附在她肩头，传递来的恐惧几乎凝成实质。
然而，预想中的破门而入并未发生。
那扫描的“嗡嗡”声在门口停留了大约三四秒，声音的频率似乎发生了几次极细微的调整，像是在分析着什么。
随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逐渐远去的扫描声，转向了下一栋建筑。
走了？
三人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但谁都不敢大意。顾夜宸侧耳倾听了片刻，确认那声音确实在远离，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的衣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或者说，在排除什么。”顾夜宸压低声音，眉头紧锁，“不是漫无目的的搜查。”
林晚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他掌心的黑色石子上。刚才在极度紧张中没注意，此刻她才感觉到，当顾夜宸紧握这石子时，周围石屋那种无处不在的、淡淡的“悲伤”情绪，似乎……减弱了一丝？就像躁动的野兽被稍微安抚了一下。
“那石子……”她轻声提醒。
顾夜宸也察觉到了异样。他试探性地将握着石子的手微微抬起，果然，那种被房屋“情绪”隐隐排斥和压抑的感觉减轻了不少。
“这东西，好像能让我们在这里……变得不那么‘显眼’？”他猜测道，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如果这石子能干扰古城本身的“意识”对他们的感知，那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们不敢在同一个地方久留。稍作休整，便决定利用这黑色石子，尝试向城市中心方向移动。
顾夜宸将石子握在手中，走在最前面。林晚紧随其后，苏棠飘在一旁，紧张地感知着四周。
效果是显着的。
当他们靠近一些残破的建筑时，那些原本仿佛在“凝视”他们的空洞窗口，带来的压迫感减轻了。
脚下厚厚的尘埃似乎也不再那么刻意地吸附他们的脚步。
甚至有一次，当他们经过一条狭窄的、两侧墙壁仿佛要合拢的巷子时，顾夜宸下意识地将握着石子的手伸向前方，那墙壁挤压的趋势竟然微微一滞，随即缓缓恢复了原状。
“有用！”顾夜宸低声道，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这石子的限制。
随着使用时间的延长，石子本身开始散发出明显的灼热感，从最初的冰凉变得烫手，表面的那些扭曲符号似乎也在微微发亮。
同时，它对周围环境的“安抚”效果也在逐渐减弱，那些被暂时驱散的建筑“情绪”开始重新弥漫过来，如同潮水般缓慢上涨。
“它撑不了太久。”林晚敏锐地察觉到变化，提醒道，“而且，效力在下降。”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下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他们穿过几条曲折的巷道，凭借石子的残余效力，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几波明显带着敌意的建筑“情绪场”。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条相对宽阔、笔直通向更深处黑暗的街道。
街道两旁的石屋高大整齐，虽然同样破败，但给人一种通往重要区域的感觉。
希望就在前方。
顾夜宸加快脚步，率先踏上了那条街道。林晚和苏棠紧随其后。
就在三人全部踏入街道的瞬间——
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眼前的景象猛地一阵剧烈扭曲、晃动！就像有人抓住现实这块幕布，狠狠抖动了一下！
街道两侧的建筑轮廓变得模糊、拉长，如同融化的蜡烛。
脚下的青石板路仿佛变成了流动的河水，起伏不定。
头顶那永恒不变的、散发微光的穹顶，也像信号不良的屏幕般疯狂闪烁起来。
“怎么回事？！”顾夜宸惊呼，试图稳住身形，却感觉天旋地转。
林晚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袭来，比穿越裂缝时更甚。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什么，却抓了个空。
这种诡异的扭曲感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
然后，一切骤然停止，恢复了“正常”。
三人惊魂未定地喘息着，看向四周。
街道依旧是那条街道，笔直，宽阔。
但是……
顾夜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晚的瞳孔也猛地收缩。
苏棠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
因为，在那条笔直街道的尽头，矗立着的，根本不是他们预想中通往核心区域的宏伟建筑，而是——
那栋他们刚刚离开不久的、门廊塌了半边的、熟悉的石屋！
他们……又回来了？！
“不可能！”顾夜宸难以置信地低吼，“我们明明是直线前进！没有拐弯！”
他猛地回头，看向来路。身后的巷道依旧存在，但景象却有些微妙的差异，仿佛角度偏移了几度。
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回想起刚才那瞬间的扭曲感，以及苏棠之前提到的，整座城市统一的“情绪”。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不是我们走错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是这条街……这座城市，‘不愿意’让我们过去。”
她抬起手，指向四周那些沉默的、仿佛在无声嘲笑着他们的建筑。
“它在动。”林晚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直面庞然巨物般的无力感，“这些街道，这些房子……它们不是死物。它们在‘守旧’，在拒绝改变，在把一切闯入者……困在原地。”
【古物之灵 · 守旧】。
并非单一的个体，而是这座古城本身庞大而古老的集体意识。它将空间本身，编织成了一个拒绝“新路径”的、活的迷宫！
手中的黑色石子，此刻已经变得滚烫，表面的符号光芒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周围建筑那熟悉的“悲伤”与“排斥”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们紧紧包裹，比之前更加沉重。
尝试失败。
退路未知。
唯一的“钥匙”濒临失效。
而他们，被困在了一座会自己移动、拒绝他们通行的巨大迷宫里。
顾夜宸看着掌心那枚几乎要烫伤皮肤、已然无用的石子，又看了看街道尽头那栋仿佛在狞笑的熟悉石屋，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缓缓地从脚底蔓延上来。
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座古城无处不在的、固执而强大的“意志”。
它不是恶意的攻击，而是一种更加根本的、源于其存在本能的排斥。像人体的免疫系统，在自动清除外来异物。
他们，就是那个“异物”。
苏棠的灵体光芒摇曳，传递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茫然。
“我们……还能出去吗？”她细小的声音，在死寂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没有人能回答她。
只有古城永恒的、冰冷的沉默，作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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