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员最终被顾夜宸用“送错了”打发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安全屋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但那根紧绷的弦并没真正放松。那声“全家福”，像根冰冷的针，扎在每个人心头。
“不能再等了。”顾夜宸盯着屏幕上被标记出的几个城市能量节点，声音低沉，“俱乐部，私人会所，还有那家‘心安’心理诊所。能量流动异常，而且根据有限的资料回溯，这几个地方都跟早期‘变质’的精英有过频繁交集。”
他指尖重点敲了敲代表心理诊所的那个红点。
“这里，是第一个被确认的【空心人】——张明远最后频繁出入的地方。也是我们目前掌握的，最明确的起点。”
林晚明白他的意思。俱乐部和会所人员复杂，防护严密，贸然潜入风险太大。而心理诊所，至少在物理层面，看起来是最好下手的那个。更何况，她有【镜面行走】。
“我去诊所。”她没犹豫，“从‘里面’看看。”
顾夜宸看了她一眼，没反对，只是把一台轻薄如卡片、屏幕却不断闪烁着杂乱雪花点的能量探测仪推到她面前：“带上这个。虽然干扰很大，但如果靠近核心，可能会有更剧烈的反应。万事小心，感觉不对立刻撤退。”
苏棠飘过来，小手紧张地攥着林晚的衣角，没说话，但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林晚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背，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点的表情，没成功。“很快回来。”
夜色已深。
“心安”心理诊所所在的商业街早已沉寂下来，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偶尔有辆车驶过，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林晚站在诊所对面建筑的阴影里，看着那栋装修精致、以暖色调和大面积玻璃幕墙为卖点的小楼。此刻它漆黑一片，像一头蛰伏的、光滑的巨兽。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体内那两股力量似乎感知到即将到来的行动，躁动起来。冰冷的“畏”与温热的“希望”残响互相冲撞，让她小腹一阵隐痛，像来了场极不规律、极其折磨人的生理期。
阴影自她脚下蔓延，包裹住她。周遭的现实开始扭曲、软化，像是投入水中的倒影被波动打散。她向前迈出一步，身体如同融化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面前冰冷粗糙的墙体。
【镜面行走】。
熟悉的失重感和物质流动感传来。她像一滴渗入海绵的水，在砖石混凝土的缝隙里穿行。目标是那光洁如镜的诊所内部走廊墙壁。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触碰到诊所那打磨得极其光滑的室内墙面时——
异变陡生！
以前的【镜面行走】，感觉像是在一条相对稳定的、由物质背面构成的暗河里潜泳。虽然扭曲，但有迹可循。
但这一次，甫一进入诊所的“镜像维度”，林晚就感觉像是猛地一头扎进了一个正在疯狂旋转的滚筒洗衣机！
混乱！极致的混乱！
周围的“镜像”不再是稳定清晰的倒影，而是无数个模糊扭曲的、穿着不同服装的人影在疯狂闪烁、拉长、压缩。
有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的，有穿着笔挺西装或优雅套装的，他们的面孔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又像是被高温融化的蜡像，五官模糊、流淌、彼此覆盖，发出一种直达灵魂深处的、无声的嘶吼和呓语。
整个空间光怪陆离，色彩饱和度极高又极不稳定，时而艳俗如劣质海报，时而惨白如曝光过度的相片。
方向感在这里彻底失效，前后左右上下都在不断颠倒、旋转。
她试图朝着记忆中诊所内部的方向“移动”，却感觉像是在粘稠的胶水里挣扎，又像是踩在永不停息的浪头上，每一步都虚浮不定，随时可能被这片意识的乱流吞没。
“操……”她在心里骂了一句，这感觉比连续坐十次过山车还让人恶心反胃。能量探测仪在她“手”里（一种意识层面的持有感）疯狂震动，屏幕上的雪花点密集得几乎成了纯白色。
这哪里是诊所？这分明是一个由无数混乱、痛苦、被剥离的意识碎片构成的……巨大迷宫！
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慌了就真陷在这里，成为这混乱镜像的一部分了。
她集中全部精神，将【灵视】提升到极限。
眼前扭曲疯狂的景象稍微清晰了一点。她看到，那些闪烁变换的模糊人影，虽然形态各异，衣着不同，但他们空洞的胸膛位置，或者说他们存在的核心，都延伸出一根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苍白能量丝线。
这些丝线，如同提线木偶的线，又像是某种邪恶生物的神经末梢，无视这镜像迷宫的混乱，全部指向同一个方向——
诊所深处，那间她通过资料看到的、张明远最后接受“深度潜意识疏导”的特殊治疗室。
所有的线，都汇向那里。
同时，她必须分出一部分心神，努力平衡体内那两股快要炸开的力量。
冰与火的冲突在她经脉里上演全武行，一会儿让她如坠冰窟，一会儿又让她五内如焚。
她感觉自己像个随时可能爆裂的高压锅，阀门就是她那摇摇欲坠的意志力。
稳住……必须稳住……
她不再试图去理解这个迷宫的规律，那根本没有规律。她只是锁定那些苍白丝线汇聚的方向，像逆着洪流的鱼，一点点地、艰难地朝着那个方向“挪动”。
这种感觉无比折磨。耳边是亿万无声呐喊形成的、足以逼疯人的精神噪音，眼前是癫狂扭曲的视觉风暴，体内是冰火九重天的酷刑。
她甚至开始怀疑，楼下那个只是空洞的房间，比起这里，简直算得上温馨。
不知“移动”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又仿佛只有一瞬。
她终于“接近”了那间治疗室。
治疗室的门是一面巨大的单向镜面墙，从外面看是镜子，从里面看则是透明的玻璃。
林晚停在镜面前，小心翼翼地“探出”感知。
她没有去看镜面“背后”的现实世界治疗室是什么样子。
她看的是这镜面本身在镜像维度中的“映照”。
下一刻，林晚的“意识”几乎冻结。
透过那镜面维度的层面，她看到的不是一个房间。
而是一个巨大的、不断蠕动、收缩、膨胀的……“巢穴”！
由无数张模糊不清、痛苦扭曲的人脸，和无数破碎的、闪烁着绝望、恐惧、欲望片段的意识流光构成的，庞大无比的集合体！它像是一个活着的、充满粘稠感的肿瘤，又像是一个由纯粹负面精神能量构成的蜂巢。
那些从迷宫中延伸而来的苍白丝线，正如同血管般，将汲取来的“认知”养料源源不断地输送进这个“巢穴”。而“巢穴”表面，那些破碎的人脸和意识碎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哀嚎着、挣扎着融入其中。
与此同时，在“巢穴”的另一侧，一些新的、面孔略显呆滞、眼神空洞但表情却奇异地“完美”符合某种社会期待的形象，正被缓缓地“吐”出来，顺着另外一些更隐蔽的通道，流向未知的远方……
这就是……“意识集合体”？【空心人】的源头？！
林晚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恶心。这东西，它在“消化”人性，然后“生产”出完美的空壳！
而就在她因这极度惊悚的景象而心神剧震，导致自身能量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波动涟漪的瞬间——
那巨大的、不断蠕动的“意识集合体”表面，那无数张痛苦扭曲的、模糊不清的“脸”，它们的动作猛地一滞。
随即，像是接收到了某个统一的指令，那成千上万张“脸”，同时缓缓地、僵硬地……转向了林晚所在的方向。
无数道空洞的、冰冷的、带着贪婪探究意味的“视线”，穿透了镜像维度的屏障，牢牢地锁定了她！
她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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