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像一缕游魂般贴着墙根滑行,吹熄了案头那支摇曳的蜡烛。火光一颤,青烟袅袅升起,屋内顿时暗了一角。烛泪凝在铜盏边缘,半融未融,如同冻结的时间。
沈令仪站在原地未动,指尖抵住额角,太阳穴突突跳着,像是有根细针在颅内缓慢穿刺。她闭上眼,月光正落在眉心,冰凉如霜,一股熟悉的抽痛顺着脑后蔓延上来,沿着脊椎一路向下,又逆流而上直冲天灵。这不是普通的头痛,是月魂之力要起的征兆——那种源自血脉深处、与生俱来的感应,总在危机将至时悄然苏醒。
她没说话,也没退开,只是将手慢慢压在桌沿,借力稳住身体。指节微微泛白,掌心渗出冷汗,浸湿了木纹间的尘灰。她知道这感觉不会骗人,每一次月魂躁动,都意味着某种真相即将撕裂表象,浮出水面。
意识沉下去,画面浮现——
三日前深夜,雨丝如织,巷道湿滑,青石板泛着幽光。一条窄巷尽头,几道人影立在破庙墙下,斗篷裹得严实,只露出半截刀柄和一双沾泥的靴子。一人靠在断柱旁,声音压得极低:“宫里那丫头动作快,得让她尝点苦头。”语气阴冷,似笑非笑。
另一个声音响起,更为冷淡,几乎不带情绪:“不必急,等他们出城换货,半路截回来,再烧了账册。西角门守卫已买通,只等信号。”
沈令仪的心猛地一缩。她听见“江氏”两个字时,呼吸一顿,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那人继续道:“她若真有本事,就该查到自己早被盯上了。”话音落,一人抬手掀开斗篷,露出腕间一道红痕,蜿蜒如蛇,像极了谢昭容身边常随的那个女官——那个三年前死于毒杀、却被报为病故的柳嬷嬷。
画面戛然而止。
沈令仪猛地睁眼,冷汗滑到下巴才察觉。她喘了口气,抬手抹去额上的湿意,胸口起伏不定。眼前仍残留着那道红痕的影像,挥之不去。她不是怕,而是愤怒——有人竟敢用死人的印记传递密令,这是挑衅,也是警告。
萧景琰转过身,看着她脸色不对。他没问,只把桌上茶盏往她那边推了半寸。瓷底与木面轻擦,发出细微声响,像是某种默契的回应。
“他们知道我们在动。”她开口,声音有些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不只想拿回货,还要毁掉所有记录。西角门的人不是临时换的,是早就安排好的内应。”
萧景琰眼神一沉,眸光如刃,扫过她苍白的脸色,随即落在地上那片被风吹乱的纸页上。他缓缓道:“你是说,我们还没出手,他们已经在布反局?”
“不止。”她站直了些,脊背挺起,像一株雪中松柏,“他们提到了我。说我不过是个孤女,挡不了事。”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钉进地板的钉子。
屋内一时寂静,唯有窗外风声呜咽。
萧景琰沉默片刻,走到墙边取下一块令牌,玄铁质地,正面刻着“钦案司·机密通行”六字,背面是双龙盘绕的暗纹。他看也未看,手腕一扬,扔进火盆。火焰瞬间蹿高,吞噬金属的刹那发出“嗤”的一声响,映得他侧脸发暗,光影交错间,神情莫测。
他又抽出案上那份行动计划,连封皮带纸一起投入火中。纸页卷曲焦黑,字迹在烈焰中扭曲消散,如同从未存在过。
“换计划。”他说,声音低沉而坚定,“原定跟踪车队的人撤回来,改走东门暗道。名单重拟,只留四个可信的。”
沈令仪点头,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写下一个人名:陈禄。那是户部采办司的小吏,昨日递来的单据上,三次笔迹微偏,像是被人代签。她盯着那名字,指尖轻轻摩挲纸角,心中已有推测——此人不过是棋子,但棋子背后,必有执棋之人。
“这个人,查过吗?”她问。
萧景琰扫了一眼,目光微凝:“今早刚调他当值时间,发现他连续五日申时离衙,说是归家,实际去了城南药栈。那地方不起眼,却是谢府旧仆聚集之处,平日无人注意。”
“就是它。”她手指敲了敲桌面,节奏沉稳,“他们不怕我们查货,怕的是我们查人。所以要抢先一步毁证——不只是烧账册,更是要灭口。”
萧景琰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外面更鼓已过四响,天还是黑的,远处传来巡夜梆子声,稀疏而沉重。他低声道:“通知林沧海,暂停一切明面调动。暗卫全部收拢,护住钦案司和宫门两处机要房。另外,派人盯紧药栈周边,不准任何人进出,尤其夜间。”
沈令仪把纸条折好塞进袖袋,另一只手按在腰侧,那里别着一把短匕,乌木柄,银线缠纹,是昨夜就备好的。她没拔出来,但指腹已经习惯性地抚过刃鞘,确认它的存在。
她刚要开口,忽听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住。
门被轻轻叩了三下。
里面没人应。
萧景琰的手已经搭上刀柄,动作无声,却蓄势待发。他的目光锁住房门,呼吸放缓,整个人如同拉满的弓弦。
沈令仪盯着门缝下的阴影,发现那影子没有动,也不再敲。奇怪的是,来人并未离去,也没有强行闯入,仿佛只是路过,又仿佛在等待什么。
她忽然想起什么,低声问:“今夜值守名单是谁轮值?”
“赵九章。”萧景琰答,“老禁军出身,忠诚无虞。”
“可他不该出现在这里。”她皱眉,“东廊是他巡逻范围,此处偏院早已划为禁地,非令不得入。”
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警惕。
萧景琰缓缓起身,脚步无声绕向门侧。沈令仪则悄然退至案后,顺手将一支镇纸移至掌心可及之处。
门外依旧静默。
突然,一阵风掠过檐角,吹得灯笼晃荡,光影一颤——那道影子,竟比方才长了半尺。
沈令仪瞳孔微缩。正常人投下的影,不会因风而变长,除非……那人根本不是站着,而是蹲着,甚至跪着。
她正欲示意,却见萧景琰已抬手做了个手势——三指并拢,虚切咽喉。
下一瞬,门缝底下缓缓推进一封信笺,纯白无字,边缘却染着淡淡的褐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谁送的?为何不语?
沈令仪上前一步,却被萧景琰拦住。他俯身拾信,动作谨慎,用刀尖挑起一角展开。纸上仅有一行小字,墨色新润:
“药栈地下有井,井底通地道,直通西角门。”
落款无名,只有一个简笔画的残月图案。
沈令仪心头一震。残月——是当年江家旧部联络的暗记,二十年前随一场大火湮灭,如今重现,意味着什么?
她抬头看向萧景琰,后者神色凝重,缓缓将信纸投入火盆。火焰吞没残月的瞬间,屋外的脚步声再度响起,这次渐行渐远,终至无声。
“他们不是来杀我们的。”沈令仪轻声道,“是来救我们的。”
萧景琰望着跳动的火光,良久,点了点头。
“那就顺着这条地道,反客为主。”他转身拿起剑,“你准备好了吗?”
沈令仪整了整衣袖,将短匕稳妥藏好,唇角微扬,眼中寒光乍现。
“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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