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崖下往上吹,卷着沙砾拍打岩壁,发出细碎如雨的声响。夜色浓重,山影沉沉,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一道孤绝的断崖,在月光未至前静静呼吸。沈令仪蹲在崖边,指尖顺着断刀刻下的标记缓缓划过岩石表面——那是一道极浅的斜痕,若非熟知暗号之人,根本不会留意。她的指腹被粗糙的石面磨得微疼,却仍一寸寸探向藤蔓垂落的边缘。
她闭上眼,呼吸渐渐与风同频。
神识沉入记忆深处,如同潜入一口幽深古井。画面浮现——三年前那个冬夜,雪压着窑区低矮的屋顶,屋檐下挂着冰棱,像一排排沉默的刀锋。她穿着巡夜服,裹紧斗篷巡查至废弃通道口时,听见了那段对话。老匠人佝偻着背,声音压得极低,袖口打着两块深褐色补丁,针脚歪斜而密实,像是多年反复缝补的结果。他指着脚下:“这段道通北谷腹地,原是备灾用的,如今填了三分之二,只留底下窄缝。”身旁兵士皱眉问为何不彻底封死,老人苦笑:“万一出事,还能走人。”
那时她并未现身,只悄然记下位置。也未曾想到,这短短几句闲谈,竟会在三年后成为破局的关键。
此刻回忆清晰得近乎刺痛,连那人说话时喉结滚动的模样都历历在目。她的额角开始发烫,像是有火线自颅内蔓延开来。这是动用“溯忆”之能的代价——每一次唤醒过往细节,都是对心神的一次撕扯。唇角渗出血丝,温热滑落,她却恍若未觉。
睁眼时,眸光已冷如寒潭。
“有路。”她声音平稳,仿佛刚才那一瞬的煎熬从未存在,“三年前没填死,底下留了通道,出口就在断崖藤蔓后头。”
萧景琰立刻摊开随身携带的羊皮舆图,借着微弱天光审视地形。他的手指沿东侧山势缓慢移动,比对着等高线与植被分布,眉头越锁越紧。这片区域本就险峻,地图标注简略,唯有依靠实地勘察才能确认路径是否可行。
沈令仪拾起一块尖锐碎石,在地上迅速勾勒出路线:绕主岗,贴崖底,经碎石带匍匐前行,直达库房后墙。
“那里守卫最少。”她说,语速平缓却不容置疑,“夜间换防时,空档一刻钟。若动作够快,可避过三班哨。”
他抬眼看向她,目光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你刚动用能力,不宜再耗神。”
“正因我走过这条路,才最清楚哪里能藏,哪里会塌。”她抬头迎视他,眼神坚定,“别人带路,走错一步,全军覆没。”
山风骤起,吹乱她鬓边碎发,也将两人之间的沉默拉得更长。他盯着她按在地上的手——指节泛白,手背青筋微微凸起,像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良久,他终于开口:“你去。但不许进库房。到墙外即止,确认路径可行便退。”
她点头,动作轻微却坚决。
他收起舆图,低声布置后续行动:“次日子时三刻,风最大,遮声最好。调轻兵十二,分两队行动。一队明面佯攻西侧哨台,引开注意;另一队随你潜入。”
“信号以鸦鸣为号,三声为动。”
“林沧海在主营制造巡查动静,封锁外围路径,随时接应。”
她听着,逐一记下,又补充一句:“窑区地面松,脚步要轻。穿软底靴,兵器裹布,避免金属反光和碰撞声。”
他看向她,语气难得透出一丝迟疑:“你休息一个时辰,我们立刻回营。”
她没动,仍坐在原地,背脊挺直如刃。“不用。我现在就能走。”
“你撑不住。”他皱眉。
“我能。”她扶着岩壁缓缓站起,双腿晃了一下,但她咬牙稳住身形,掌心抵住冰冷石面支撑身体,“这事不能等。他们今晚就可能转移人或毁证。一旦证据湮灭,我们就再无翻盘之机。”
他盯着她看了几息,终是伸手扶住她手臂。掌心传来的温度极低,让他心头一紧。
“慢点走。”他说。
两人沿着山脊下行,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响动,如同夜虫低语。风从背后推着,吹乱她的发,也掀起她衣领一角。她抬手将发别到耳后,露出颈后一道暗红痕迹——那是旧伤,形似火焰烙印,随肌肉牵动若隐若现,仿佛沉睡的符咒,随时可能苏醒。
快到山脚时,她忽然停下。
“怎么?”他问。
她望着远处营地方向,目光穿透黑暗,落在那片灯火稀疏的建筑群上。“他们用谢字旗,不是为了招人,是为了清场。”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凡是不知情的杂役、临时工役,都会被清理掉。不留活口,也不留痕迹。”
他眼神一冷,手中刀柄握得更紧。
“所以明天之前,”她低声说,“我们必须动手。否则,不只是证据消失的问题——那些人也会跟着消失。”
夜更深了。远处传来一声乌鸦啼叫,凄厉划破寂静。她仰头望去,只见一轮残月正爬上山脊,洒下银灰光芒,照在她染血的嘴角与冷峻的眼底。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迈步向前,脚步虽缓,却无比坚定。他知道,她早已决定赴这场险局,哪怕是以命相搏。
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紧跟其后,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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