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系统醒
冷汗，沿着玄心的脊柱滑落，带来一阵清晰的寒意。
他猛地从地上坐起，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眼前依旧是藏经阁熟悉的景象——月光清冷，书架沉默，佛像威严。指尖触碰青砖地面的冰凉触感，鼻腔里萦绕的檀香与旧纸气息，都在告诉他，他已经回到了现实。
然而，脑海中那尊周身缠绕暗红业火、面容却极致慈悲的“斗战破戒佛”的影像，却如同烙印般清晰，挥之不去。那洪钟大吕般的质问——“持戒是舟，渡人渡己；破戒是筏，渡劫渡心”——依旧在他灵魂深处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颠覆性的力量，搅动着他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心湖。
那不是梦！
绝对不是！
就在他心神剧震，试图理清那庞大而混乱的信息时，异变再起！
他的视线前方，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片半透明的、仿佛由微弱流光勾勒而成的虚幻界面。这界面并非存在于现实中，而是直接投射在他的意识深处，清晰得如同刻印在视网膜上。
界面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古朴，带着一种非人间的冷漠与精准。
最上方是四个苍劲古朴、仿佛蕴含着某种法则力量的暗金色大字：
【破戒僧系统】
下方分为两行简单的信息：
【当前戒律：无破。】
【修为：凡夫俗子。】
字迹呈现一种暗淡的灰色，透着一股沉寂与未激活的状态。
玄心呼吸一滞，瞳孔骤然收缩。系统？这是什么？是心魔幻象？还是……那尊斗战破戒佛赋予他的“机缘”？
未等他细想，那界面下方的字迹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旧的信息隐去，新的文字缓缓浮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任务颁布般的口吻：
【寺内小比在即，需达‘粗通’境界。】
【破‘妄语戒’，可得修为灌顶。】
文字同样是暗金色，却比上方状态栏的字迹稍微明亮一丝，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力。
“妄语戒……”玄心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
佛门根本五戒之一：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妄语，即说谎，打诳语。对于自幼受儒家诚信教诲、入佛门后又被告知需严守戒律的玄心而言，这几乎是刻入骨子里的准则。
而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系统”，竟然要他主动去破戒？还是在他刚刚经历了那般震撼的“梦境”，对“破戒是筏”的理念半信半疑、内心充满挣扎的时候？
寺内小比……他当然知道。那是检验新入门沙弥一段时间修行成果的考核，主要考察佛经背诵与基础武学。以他目前的状态，别说“粗通”境界，就连完整、流畅地将韦陀掌三十六式打完都做不到。届时，必然又是当众出丑，坐实“愚钝”之名，引来更多的嘲讽与轻视。
而“修为灌顶”……这四个字，却像是一道闪电，劈入了他被绝望笼罩的心田。
力量！
这是他目前最渴望，也最匮乏的东西！没有力量，他连最基本的尊严都无法维护；没有力量，他所有的仇恨与疑问，都只能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是继续坚守那看似正确、却让他痛苦不堪、寸步难行的“持戒”之路，在众人的鄙夷和自我的否定中沉沦，最终可能真的如那斗战破戒佛所言，“引火烧身”，被心中的戾气彻底吞噬？
还是……踏上那艘看似凶险、离经叛道的“破戒之筏”，去搏取一线挣脱枷锁、获得力量的微光？
“持戒是修行，破戒，亦是修行……”
“戒律在心，不在形！”
“渡劫渡心……”
斗战破戒佛的话语再次回响，与系统中那冰冷的提示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强大的、蛊惑般的推力。
玄心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想起了父亲临死前那绝望而不甘的眼神，想起了母亲温暖的血液溅在脸上的触感，想起了玄寂等人毫不留情的嘲讽，想起了慧明师叔那失望透顶的目光，更想起了自已无数次在深夜被噩梦惊醒，只能无助地蜷缩在黑暗中，感受着那噬骨的仇恨与无力……
“啊——！”
他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理智告诉他，破戒是错的，是堕落的开始。
但情感与那深植于骨髓的求生、复仇本能，却在疯狂地叫嚣着，渴望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改变现状的稻草！
那虚幻的系统界面，依旧冰冷地悬浮在他的意识中，【破‘妄语戒’】四个字，如同恶魔的低语，不断诱惑着他。
时间，在极致的内心挣扎中缓缓流逝。窗外的月光，渐渐西斜，藏经阁内的阴影变得更加浓重。
不知过了多久，玄心缓缓抬起头。他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泪痕与挣扎的痕迹，但那双原本因为长期痛苦而显得有些空洞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火焰——那是一种混合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对力量的极致渴望、以及一丝对未知前路的恐惧的复杂光芒。
他死死地盯着意识中那个虚幻的界面，仿佛要将其看穿。
然后，他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沙哑而坚定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对着那空寂的藏经阁，也对着自己彷徨的灵魂，低声说道：
“若……若这是唯一的路……”
“若这‘破戒之筏’，真能载我渡过这无边苦海……”
“那么……”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做出了最终的抉择：
“这‘妄语戒’……我破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意识中那虚幻的系统界面，猛地光华一闪！
【当前戒律：无破。】那一行字迹如同水银般流动，迅速变化为：
【当前戒律：妄语（未完成）。】
字迹不再是暗淡的灰色，而是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泽。
同时，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不知从何处涌现，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悄然流入他干涸的经脉之中。这股暖流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感，连日来的疲惫与内心的郁结，似乎都被冲刷掉了一丝丝。他原本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和心力交瘁而有些虚浮的气息，竟然隐隐凝实了一分！
这就是……修为灌顶的前兆？仅仅是一个“破戒”的承诺，尚未真正实施，就已经有了如此效果？
玄心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久违的、微弱的力量感，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随即被更深的决绝所取代。
这条路，他已经踏上了第一步。
再无回头可能。
三日后的寺内小比……
“我已顿悟”……
他低声重复着系统提示中的那句话，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冰冷的弧度。
那就，让你们看看，我这个“愚钝”之人，是如何“顿悟”的吧！
他不再犹豫，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拍了拍僧袍上的灰尘。最后看了一眼那尊怒目佛像，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走出了藏经阁的阴影，融入了即将破晓的朦胧天色之中。
在他身后，藏经阁深处，那一直默默佝偻着扫地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停下。不语僧望着玄心离去的方向，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似叹息，似期待，最终化为一片古井无波的深邃。
业火，已燃。
筏，已入海。
这少年的命运之轮，从这一刻起，开始以一种无人能够预料的方式，轰然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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