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
凌儿是被窗外渐亮的晨光和生物钟唤醒的。没有心悸，没有冷汗，只有一种久违的、沉眠后的自然清醒。她躺在床上，静静听着窗外早起鸟儿的啁啾，还有远处城市苏醒的、模糊的喧嚣。左手腕的伤口传来熟悉的、愈合期的麻痒，不再那么尖锐，更像是一种平静的提醒。
她起身，赤脚走到窗边，再次拉开百叶窗。晨光熹微，天空是一种干净的、掺着灰白的淡蓝色。空气似乎也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气息，透过窗缝钻进来。
视线落在书桌上，那本乐理教材安静地躺着，下面压着昨夜带回来的、写满字迹的纸张。她的目光停留了片刻，然后移开，转身走向衣柜。
她没有选择那些带着舞台或女团标识的衣物，而是翻出了一套最简单不过的纯棉家居服，浅米色，宽大柔软。洗漱时，她看着镜子里依旧苍白消瘦的脸，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眼神……似乎少了些前几日那种空茫的死寂，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弱却真实的东西。
她对着镜子，试着弯了弯嘴角。弧度很僵硬，甚至有些怪异，但镜中人眼底那点微弱的光，似乎也随之晃动了一下。
走出房间，客厅里一片寂静。姐姐们的房门都紧闭着，显然还沉浸在疲惫的睡眠中。昨天她们一定找自己找得很辛苦吧？凌儿心中滑过一丝歉疚，但很快被另一种更坚定的情绪取代。
她放轻脚步，走进厨房。
厨房宽敞明亮，厨具一应俱全，只是平时用得不多，大多是阿姨来做饭，或者大家点外卖。她打开冰箱，里面食材还算丰富。想了想，她拿出小米、红枣、莲子，又找出一些青菜和鸡蛋。
动作有些生疏。右手还算灵便，左手腕的伤限制了动作幅度，但她做得很耐心，很仔细。淘米，浸泡红枣和莲子，清洗青菜，打散鸡蛋。点火，烧水，下米。她守着锅，看着小米在沸水中慢慢翻滚，溢出淡淡的谷物香气。红枣和莲子的甜香也逐渐融合进来。
时间在安静的忙碌中缓慢流淌。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金红色的朝霞染红了天际线。
粥的香气越来越浓郁，弥漫了整个厨房，甚至悄悄溜进客厅。
第一个被香气和隐约动静惊醒的是孟美岐。她睡眠浅，责任心又重，昨天几乎一夜没怎么合眼，凌晨才迷糊过去。鼻尖嗅到陌生的、温暖的食物香气，她猛地睁开眼，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做梦。
她立刻翻身下床，连拖鞋都来不及穿好，轻轻拉开房门。香气更浓了。她看到厨房的灯亮着，一个纤细的、穿着米色家居服的身影，背对着她，正用没受伤的右手，略显笨拙却异常专注地，轻轻搅动着炉灶上的砂锅。
是……凌儿？
孟美岐的心脏骤然缩紧，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酸涩。她站在原地，竟有些不敢上前，生怕惊扰了这恍如梦境般的一幕。
紧接着，其他房间也陆续有了动静。
吴宣仪揉着眼睛走出来，看到厨房里的身影和呆立的美岐，瞬间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
杨超越的房门“砰”一声被推开，她顶着一头乱发冲出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惶，显然是做了噩梦。当她的目光锁定厨房里那个安静站立的身影时，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张着嘴，眼泪却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Yamy、段奥娟、杨芸晴、李紫婷、赖美云、徐梦洁、傅菁、紫宁……一个接一个，被香气或是同伴异常的寂静吸引出来。她们聚集在客厅与厨房的交界处，没有人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个背影。
凌儿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注视。她关掉火，盖上砂锅盖子保温。然后，她慢慢地转过身来。
晨光透过厨房的窗户，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她的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眼下的青影明显，但眼神是清明的，甚至带着一点点做完一件事后的、淡淡的安然。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门口一张张写满震惊、担忧、狂喜和泪水的脸庞，最后，停留在离她最近的孟美岐脸上。
她微微弯了弯唇角，那个弧度依旧有些生涩，却比镜子里练习时自然了许多。
“我煮了粥。”她的声音不高，带着刚起床不久的微哑，却很平稳，“红枣莲子小米粥。可能……味道一般。”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
杨超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是压抑的啜泣，而是孩子般毫无顾忌的、宣泄般的号啕。她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却在离凌儿还有一步距离时猛地刹住，双手胡乱地在空中抓挠了一下，最后只是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衣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凌儿……你吓死我了……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们还以为……还以为……”
吴宣仪也红了眼眶，上前轻轻揽住超越颤抖的肩膀，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凌儿，你……”
孟美岐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走上前。她没有立刻去碰凌儿，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确认：“凌儿，你……感觉怎么样？手腕还疼吗？”
凌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还好。不碰就不太疼。”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掠过众人，“昨天……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没事，没事！”段奥娟连忙摆手，眼泪也在打转，“你想出去散心……跟我们说一声就好，我们陪你……”
“对对对！”赖美云也用力点头，鼻子通红，“你想去哪儿我们都陪你！就是别再……再不声不响地走了……”
徐梦洁已经转身去拿碗筷，声音带着哭过后的浓重鼻音：“粥好香……凌儿你好厉害……”
傅菁和紫宁默默地去摆桌子，Yamy和杨芸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更深的心疼。李紫婷走过去，轻轻碰了碰凌儿没受伤的右手臂，触感冰凉，她却觉得心头一暖。
凌儿看着她们忙乱，看着杨超越被吴宣仪哄着渐渐止住哭声，只是还在抽噎，看着孟美岐欲言又止却最终只是默默盛粥的背影，看着这一张张为她欢喜为她忧的脸。
心底那片荒芜的冻土，似乎被这晨曦，被这粥香，被这些滚烫的眼泪和小心翼翼的触碰，注入了一股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暖流。
“我……”她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看向她。
“我想……我没事了。”她轻轻地说，不是保证，更像是一种陈述，“至少……会慢慢好起来的。”
她端起孟美岐盛好的、第一碗冒着热气的粥，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姐姐们，吃早餐吧。”
阳光彻底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泼洒进客厅，将整个空间照亮。粥香袅袅，夹杂着细微的抽噎声、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一种无声流淌的、劫后余生般的温情。
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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