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废墟之行的收获，被顾九歌妥善地隐藏在《万界锚点观测录》的空间深处。那块记录着“启明之域”坐标的星核晶石，如同在她平静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颗种子，悄然生根，预示着未来某种可能的抉择。
她没有立刻动身前往那个未知世界的打算。神力尚未完全恢复，七七也需要时间彻底稳固力量并熟悉新觉醒的神通。更重要的是，京城这潭水下的暗流，因这星核坐标的出现，在她眼中变得更加清晰且值得警惕——此界王朝，对“超脱”之秘的追寻，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执着和深入。
她依旧每日前往文华馆，埋首于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异域文献之中，姿态比以往更加低调。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数日后，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打破了榆林巷小院的宁静。
来者并非官员或学者，而是一位身着内侍服饰、面白无须、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中年人。他未带随从，孤身一人，叩响院门时，气息收敛得近乎完美，若非顾九歌神识敏锐，几乎要将他当作普通宫人。
“奴婢黄四，奉主子之命，特来拜会顾大家。”他声音尖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微微躬身，礼数周全，但那微微抬起的眼皮下，目光却如同探照灯般扫过顾九歌和她脚边慵懒的七七。
顾九歌心中了然。能驱使这等修为内侍，且称之为“主子”的，在这京城之中，除了深宫那几位，不做他想。
“公公请进。”她神色不变，将人让进院内。
黄四并未进屋，只是站在院中，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那株老石榴树和简朴的房舍，随即落在顾九歌身上，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容：“顾大家雅居清幽，果然非常人所能及。主子听闻大家才学，心生向往，特命奴婢前来，有一事相询。”
他顿了顿，压低了些声音：“主子近日偶得一卷上古残篇，其上文字古怪，似与星象玄理相关，宫中诸多学士皆束手无策。听闻顾大家于异域文字、上古秘辛颇有独到见解，不知可否劳烦大家，移步一观，解惑答疑？”
话说得客气，但那“移步”二字，却带着隐隐的强制性。而且，特意点出“星象玄理”，很难不让顾九歌联想到钦天监下的那座观星台。
顾九歌尚未回答，趴在石桌上的七七却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琥珀色的瞳孔淡淡地瞥了黄四一眼。
黄四浑身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寒冰瞬间冻结，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让他几乎控制不住想要跪伏下去的冲动！那一眼，似乎看穿了他所有的伪装，直抵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他这才真正注意到这只一直被视为宠物的白猫，心中骇然至极！
顾九歌轻轻抚了抚七七的背，安抚下它不经意间流露的威压，对脸色微微发白的黄四平静道：“承蒙贵上抬爱。只是九歌才疏学浅，于上古星象之道所知有限，恐难当此任。且文华馆编纂事务繁忙，恐难分身，还望公公回禀贵上，另请高明。”
她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黄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悸，脸上笑容不变，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顾大家过谦了。主子诚意相邀，大家又何必推辞？或许……大家看过那残篇之后，会改变主意也未可知。” 他话语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
顾九歌目光微冷：“学问之事，强求不得。公公请回吧。”
见她态度坚决，黄四知道今日难以如愿，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在心里，随即拱手：“既如此，奴婢告退。顾大家的话，奴婢会一字不差地回禀主子。”
他转身离去，步伐看似平稳，背影却透着一丝仓促。
院门重新关上。
“哼，魑魅魍魉。”七七不屑地甩了甩尾巴，“身上一股子阴晦的丹药味和陈年墓土气，估计是宫里那个沉迷炼丹修仙的老皇帝身边的心腹太监。”
顾九歌眼神深邃。果然，是皇帝亲自派人来了。看来，林文正的提醒并非空穴来风。自己展现出的“非常”之处，已经彻底引起了最高权力的注意和……觊觎。那所谓的上古残篇，恐怕就是一个试探，甚至是一个陷阱。
“我们被盯上了。”她轻声道。
“怕他不成？”七七昂起头，“真要撕破脸，把这京城搅个天翻地覆又如何？”
顾九歌摇了摇头：“非是惧怕。只是时机未到，不宜节外生枝。” 她还需要时间消化星核坐标的信息，需要时间让七七完全准备好吞噬系统，需要时间将神力恢复至足以应对任何变故的程度。
然而，对方显然不会给她太多时间。
次日，顾九歌照常前往文华馆。她敏锐地察觉到，馆内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一些原本对她态度平淡甚至略带排斥的官员学者，今日见到她时，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难明的东西，有好奇，有敬畏，甚至有一丝……疏离与忌惮。显然，昨日宫中内侍亲自登门拜访“顾大家”的消息，已经如同长了翅膀般，在某个小圈子里传开了。
就连那位之前挑衅过她的翰林编修，今日见到她，也远远地避开了目光，不敢与她对视。
权力与未知，总是最能让人心生畏惧与算计。
顾九歌对此浑若未见，依旧专注于自己的角落。但她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真的要结束了。
果然，下午时分，林文正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这一次，他的脸色比上次更加凝重。
“顾大家，”他屏退左右，声音压得极低，“黄四昨日去找过你了？”
顾九歌点头。
林文正叹了口气：“陛下……对长生之秘，已近乎执念。近年来，网罗天下方士，搜寻上古遗物，甚至……动用了一些非常手段。你风姿特异，又显露非凡之能，已被陛下视为‘机缘’所在。昨日之拒，恐已触怒天颜。”
他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圣心难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老夫虽位居帝师，有些事，也难以回护周全。大家……还需早做打算。”
这是在明确地告诉她，皇帝已经注意到了她，并且因为她昨日的拒绝而感到不悦，甚至可能采取更强硬的手段。林文正能做的提醒，已经到了极限。
“多谢大学士。”顾九歌真诚道谢。林文正屡次示警，已是难得。
“你好自为之。”林文正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佝偻，仿佛承载着无形的压力。
顾九歌独立于书库窗前，望着窗外文华馆内井然有序却又暗藏机锋的景象，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风雨已至，避无可避。
那么，便只能迎风而上。
是时候，加快一些步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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