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余韵带来的的喧嚣早已散尽，宿舍里只剩下鼠标敲击和芬格尔偶尔发出的猥琐笑声。路明非瘫在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盯着屏幕上跳跃的游戏画面，眼神却早已失焦。
但那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循环播放——阳台上的吻，她唇瓣冰凉的触感，还有她眼中那片复杂难懂的星光。
为啥为了她这么拼命？
路的思绪发散着，思考着。这问题像根细刺，扎在心底，不深，却无法忽略。
就像是她把你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就像是完全符合你想象中的场景一样。
记忆的闸门被冲开，一股带着铁锈和尘埃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想起来了，那是初中的一次联欢晚会。对，那个弹钢琴的女孩好像叫柳淼淼？她在台上穿着白色的裙子，灯光打在她身上，像个小公主。几个男生在她旁边伴舞，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和羡慕的目光。
而他自己呢？他躲在昏暗的、堆满杂物的后台，负责操控那台老旧的音响设备，播放着早已设定好的伴奏。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劣质电线发热的味道。他看着台上光鲜亮丽的一切，看着台下那些属于“正常世界”的热闹，心里某个角落，不受控制地开始幻想——
如果……如果有一天，也能有人，以那样一种蛮不讲理、耀眼夺目的方式，为他而来呢？不是温柔的问候，不是羞涩的递情书，而是……轰鸣着，撕裂这令人窒息的平庸日常，在所有惊愕、不解甚至嫉妒的目光中，把他从这个无人关注的角落里捞出去。
这幻想如此清晰，又如此荒诞，像黑暗中滋生的脆弱藤蔓。
然后，就在第二年。
同样是联欢晚会。具体表演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突然之间，外面传来了巨大的、不属于校园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摧毁一切的暴烈，紧接着是惊呼声，桌椅碰撞声。
“轰——！”
礼堂侧面的某个安全通道的门，或者说门框，连同部分墙体，在那辆狰狞的黑色摩托面前如同纸糊般碎裂、崩飞！碎石和烟尘弥漫中，那辆钢铁巨兽嘶鸣着，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一个凌厉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礼堂中央，灯光之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台上台下，一片死寂。
骑在摩托上的人，一身黑色皮衣，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线条，黑色的短发下，是那张带着几分不耐烦和睥睨众生的嚣张脸庞——林晚照。
她单脚支地，无视了周围所有的恐慌、惊愕、以及某些男生眼中瞬间燃起的痴迷与嫉妒，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全场，最终精准地定格在后台那个角落里，那个同样目瞪口呆的路明非身上。
她抬手，对着他，勾了勾手指。动作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路明非感觉自己的腿像灌了铅，又像是踩在云端。他在无数道混杂着震惊、不解、嫉妒的目光中，如同梦游般，一步步走向那辆摩托，走向那个光芒中心的身影。
他下意识地想要跨上后座。
却被林晚照伸手，不轻不重地推向了前面，推到了主驾驶位和油箱之间的那个狭小空间。
“喂喂喂，大庭广众之下，主导权就勉强让给你装装逼好了。”她带着兴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利落地跨上后座，双手越过他的肩膀，握住了车把，将他整个人圈在怀里。那一刻，他仿佛被她的气息完全包裹，一种混合着机油、冷冽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味道，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被珍视。
引擎再次发出低沉的咆哮。
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摩托载着他们，碾过满地的狼藉，从那个被撞开的大洞中，扬长而去。将那片平庸的、令人窒息的喧嚣，彻底甩在身后。
风驰电掣中，路明非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属于林晚照的体温和心跳。那一刻，他感觉自己不是那个躲在后台的衰仔，而是……而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感觉胸膛里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滚烫得吓人。她不仅把他捞了出来，还用一种近乎霸道的方式，给了他一种虚妄的、却足以支撑他许久的“主导权”幻觉。
“想啥呢？师弟。”芬格尔的声音突然响起，把路明非从回忆里猛地拽了回来，“想你的老大？”
路明非愣了一下，罕见地没有否认，因为脸上的表情估计早就出卖了一切。他挠了挠头，有些茫然地说：“差不多吧……我在想我为啥这么喜欢她，愿意为了她拼命。”
芬格尔闻言，猛地从电脑前直起上半身，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路明非：“你会想这些让我感到很是惊讶，师弟！”
毕竟以路明非平时的鸵鸟性格，能承认喜欢就不错了，还深入思考原因？
“我也不知道嘛，”路明非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就是突然想到了。”
“唉，师弟——”芬格尔突然开始长吁短叹，摆出一副情感大师的架势，尽管他自己的感情生活一团糟，“这就是白月光的杀伤力啊！”
“白月光？？？”路明非懵了。那个词听起来太温柔，太美好了，似乎和那个骑着摩托撞破墙、嚣张又带着点残酷意味的林晚照不怎么搭边。
“也不能这么算，”芬格尔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故作高深，“准确来说，林晚照是第1个闯进你生活的，她基本上奠定了你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他顿了顿，收起那副玩世不恭，语气难得地带上了一点正经，看着路明非，一字一句地说：
“换句话来说——因为她用着自己的方式，在你最灰暗的岁月里，为你点亮过一片星空。现在，轮到你了。”
芬格尔一摊手，语气带着点看透世事的唏嘘：
“哪怕星空已经变得冰冷，哪怕点亮星空的人自己都快忘了光的样子。”
路明非怔住了。
芬格尔的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打开了他心中某个一直混沌的锁扣。
是啊。
她就是他灰暗青春里，那道劈开一切、蛮横闯入的闪电，那阵席卷一切、带他逃离的风暴。她符合了他所有不敢宣之于口的、关于拯救与特别的幻想。她点亮了一片只属于他的、疯狂又绚烂的星空。
现在，那道闪电似乎变得疲惫，那阵风暴似乎染上了冰霜，那片星空也仿佛在逐渐冷却。
但他还记得那光芒照进心底时的滚烫。
所以，轮到他了。
哪怕拼上一切，哪怕他自己也害怕那觉醒的力量，他也想……为她做点什么。就像她曾经，用她那种独特而霸道的方式，为他做过的那样。
路明非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触碰她金色血液时的灼热感，以及……轰飞奥丁伪物时的力量余韵。
他轻轻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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