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
张楠心头警铃大作。在黑水墟这种地方，一个看似落魄的老者，握有“三转还魂草”叶片这等珍稀之物，却不要灵石，只要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这本身就透着极大的诡异和风险。这承诺可能轻如鸿毛，也可能重如枷锁。
她面上不露声色，镜灵感知却已提升到极致，细细探查老者周身，除了那股极其隐晦的生命灵植气息和深不可测的虚弱感，并未察觉明显的恶意或陷阱布置。但这更让人不安。
“什么承诺？”张楠传音问道，声音平静。
老者浑浊的眼睛盯着她，那目光似乎能穿透面纱，看清她镜灵本源深处的一些东西。“一个……在未来某个时候，去往某个地方，替老夫看一眼，或者……带一句话的承诺。”
这话说得云遮雾绕，更显蹊跷。
“前辈明示。”张楠不为所动，“去何处？看何人？带何话？若晚辈力所不能及，或那地方是九幽绝地，此言岂非虚妄？”
老者枯槁的脸上似乎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却又没笑出来。“地方……不在接引仙城，甚至……未必完全在此界之内。至于人和话……”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混杂着追忆、痛苦与一丝渺茫期望的复杂神色，“若你答应了，时机到了，你自然会知道。”
这简直如同梦呓。张楠心中警惕更甚。这老者要么是神志不清，要么就是在下套。但“三转还魂草”叶片对她，对蕴钰，对此刻的困局又至关重要。
她沉默片刻，缓缓道：“前辈此言，恕晚辈难以从命。承诺需有凭，交易需有价。如此不明不白，晚辈不敢轻诺。这‘还魂草’叶，前辈若愿以灵石或他物相易，晚辈感激不尽。若不愿，晚辈只能另寻他法。”
说罢，她作势欲起。这是以退为进，试探老者的底线。
“等等。”老者果然出声，声音更微弱了些，却带着一丝急迫，“你身上……有‘镜’的气息，而且，沾染着一丝……来自‘下方’的污秽与……古老战场的余韵。你要救的人，伤得不轻，寻常丹药无用，非‘九转化生膏’不可。而炼此膏，缺了‘三转还魂草’叶，药效至少折损七成。”
张楠身形一滞。这老者竟一眼看出她身负镜灵，甚至点出了蕴钰伤势的部分来源（地底古战场余韵）和所需丹药！这份眼力和见识，绝非寻常乞丐散修能有！
“前辈究竟是谁？”张楠声音沉了下来，袖中古镜已悄然蓄力
“一个……早就该死在矿道里的老家伙罢了。”老者自嘲般低语，随即又看向张楠，“承诺之事，你若觉虚无，老夫可先与你定个‘小约’。”
“小约？”
“老夫将此叶予你。他日，若你或你要救之人，修为达至……化神巅峰，且有办法离开此界，前往‘无归海’或‘古陨星墟’方向时，需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替老夫寻找一个名为‘玄苦’的标识，或打探一句‘青霖是否安好’的口讯。仅此而已，不强求结果，不限定时限，更无需你们以身犯险深入绝地。若始终无缘，此约亦可作废。如何？”
这个“小约”，听起来比之前的“承诺”具体了许多，也宽松了许多。目标指向“无归海”或“古陨星墟”（都是星海中着名的险地、远古战场或传闻有跨界通道的区域），寻找一个标识或口讯，且不强制结果，不涉险。条件似乎并不苛刻，尤其是对于“化神巅峰”和“离开此界”这种对现在的他们来说还遥不可及的目标而言。
但张楠依然没有放松警惕。这“玄苦”是谁？“青霖”又是谁？这老者与“无归海”、“古陨星墟”又有何关联？这些疑问背后，恐怕藏着不小的因果。
“前辈为何选中我？又为何相信我会履约？”张楠问。
“镜灵澄澈，心念坚定，且……”老者目光似乎穿透她，看向了更远的地方，“你们身上，有‘变数’的味道。老夫在此枯等多年，见过无数人来人往，唯有你们……让老夫觉得，或许有那么一丝可能，触及那些早已被遗忘的角落。”他顿了顿，声音低不可闻，“况且，老夫时日无多，这片叶子留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不如结个善缘，赌一个渺茫的希望。”
这话语中透出的苍凉、无奈与一丝不甘的期盼，不似作伪。张楠能感觉到，老者体内的生机确实如同风中之烛，微弱且混乱，并非伪装。
镜灵微微震动，传来的感应中，老者身上那股精纯的“还魂草”气息越发清晰，且并无毒性或诅咒之类的阴损附着。那片叶子，似乎就贴在他心口位置，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维持着他最后一线生机与神智。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慕昭云在外等候，铺子里蕴钰和三叔他们也在焦急等待。姜家的三日之期，如同悬顶之剑。
权衡利弊，风险与机遇。
这“小约”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临终老人的托付，一个关于遥远之地、故人之事的渺茫念想。所求并非立即兑现，且留有极大余地。而“三转还魂草”叶，却是眼下急需之物。
终于，张楠缓缓点头：“好。此约，我代我与受伤同伴应下。若将来我等真有幸达至化神巅峰，并能前往‘无归海’或‘古陨星墟’方向，必当留意‘玄苦’标识，打探‘青霖’口讯。力之所及，绝不推诿。若始终无缘，亦望前辈体谅。”
她没有把话说死，留下了“力之所及”和“若无缘”的余地，这也是在危险之地必要的谨慎。
老者闻言，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亮起了一点点微弱的光。他颤巍巍地从破烂衣襟内层，取出一个用干净软布层层包裹的小包，极其珍重地递了过来。
张楠接过，入手轻若无物。她小心地揭开一角软布，顿时，一股清新无比、蕴含着磅礴生命活力与安神定魄气息的翠绿色光华溢出，虽然只是一瞬就被她掩住，但那股气息已让她精神一振，体内镜灵都似乎活跃了一丝。里面是一片约拇指指甲大小、形状完美、脉络呈淡金色的翠绿嫩叶，正是“三转还魂草”叶！
“多谢前辈。”张楠郑重收起小包，再次将几块品质上乘的中品灵石放入老者面前的破碗中，“些许灵石，不成敬意，前辈或可换些吃用。”
老者看也没看那些灵石，只是重新蜷缩起来，摆了摆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几不可闻：“去吧……小心姜家的眼睛……黑水墟的‘执鞭人’里，有他们的人……”
张楠心中凛然，深深看了老者一眼，不再停留，转身迅速没入熙攘杂乱的人流，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向出口方向快步走去。
她不知道这“小约”未来会带来什么，但至少此刻，救命的药材已经到手。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那蜷缩的老者身侧阴影里，空气微微扭曲，一个仿佛由阴影构成的人形轮廓悄然浮现，低声禀报：“主人，东西已给出。那女娃应下了‘小约’。她身上镜灵气息纯净，同伴伤势确有古秽痕迹，与之前‘矿眼’波动吻合。姜家外围确有眼线，已被属下引开。”
老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传音道：“嗯……种子已播下。且看这缕‘变数’之风，能吹到何处吧……玄苦师兄，青霖师姐……师弟我……尽力了……” 最后几个字，消散在浑浊的空气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怅惘。
阴影人形微微躬身，再次融入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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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楠一路高度警惕，按照规划的第二条路线快速穿行，镜灵感知全开，留意着是否有跟踪或异常。老者最后的警告让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所幸，直到她按照黑水令指引，从另一处隐蔽出口离开黑水墟，重新回到地面（城北一处废弃仓库地下），都未遭遇阻拦或跟踪。她立刻捏碎了三叔给的骨片，发出安全信号。
不多时，慕昭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对她点了点头，示意一路无恙。两人不再交谈，借着夜色掩护，以最快速度向约定的“回风巷”接应点赶去。
当她们的身影消失在巷口，不远处一座矮楼屋顶，一个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收回了目光，手中一枚传讯符微微闪亮，随即化为灰烬。
“目标已携物离开黑水墟，与暗中剑修汇合，去向城西……是否继续跟？”
片刻后，传讯符灰烬中传来冰冷的回复：“不必。猎物已入网，静待其主药成膏。盯紧铺子，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夜色更深，看似平静的仙城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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