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开吴州城，沿着官道向金陵方向行驶。相较于来时的小心谨慎，此刻的队伍规模稍大，且有韩青安排的熟悉江南地形的护卫引路，行程顺畅了许多。韩青本人则并未随行，他需留在吴州坐镇，继续整合旧部力量，并为沈薇和阿煜在金陵的行动提供后续支援。
车行三日，抵达了位于吴州与金陵之间的重要水陆枢纽——江临城。此城规模不逊于吴州，因地处南北漕运要冲，商贸极为繁盛，人流如织，三教九流汇聚，消息也格外灵通。
按照计划，他们需在江临城稍作休整，补充些物资，同时看看能否通过此地的复杂环境，探听到一些关于金陵“黑塔”的更多风声。
韩青提前安排的落脚点，是城西一家名为“悦来”的老牌客栈。客栈规模不小，后院有独立的院落，清静且便于警戒。客栈掌柜是个面色和善、眼神却透着精明的中年人，显然是韩青经营多年的暗线之一。
安顿下来后，沈薇便让青黛带着两名护卫，去城中几家大的药铺和茶楼酒肆转转，一方面是采购些江南特有的药材，另一方面也是听听市井流言。
阿煜则带着另一批人，去码头和镖局等消息灵通之地，探查近期金陵方向的动向，尤其是关于“黑塔”或“福瑞药材行”相关的信息。
沈薇自己则留在客栈院内，整理沿途记录的药材笔记，同时思考着进入金陵后的初步行动计划。金陵不比吴州，那是“黑塔”可能的老巢，权贵云集，眼线遍布，一步行差踏错，都可能万劫不复。
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傍晚时分，青黛率先回来，脸色却有些凝重。
“姑娘，城中情况似乎有些不对。”青黛低声道，“属下去了几家药铺，发现治疗风寒、腹泻的常见药材，价格比前几日我们路过时涨了近三成，而且几家大药铺存货似乎都不多了。茶楼里也有人在议论，说城外几个村子，最近好像闹了时疫，不少人发热、呕吐，身上还起红疹。”
“时疫？”沈薇放下手中的笔，眉头微蹙。春夏之交，确实是疫病容易流行的季节。
“具体是什么情况？官府可有张贴告示？或者派医官巡视？”
青黛摇头：“未曾见到官府的告示。药铺伙计也只说是听闻，语焉不详。但药材涨价和短缺却是实情。”
沈薇心中升起一丝疑虑。若只是小范围的时疫，通常不会引起如此明显的药材波动，除非……情况比传闻的更严重，或者有人趁机囤积居奇。
没过多久，阿煜也回来了，他的神色比青黛更加严肃。
“码头上的气氛很紧张。”阿煜沉声道，“漕帮的人似乎在暗中盘查从南边来的船只和客商，尤其是带有药材的。我听到一些零碎消息，不止是城外村庄，连城内的一些贫民聚集区，也出现了类似的病症。官府……似乎有意在压制消息，并未大张旗鼓地处置。”
压制消息？沈薇眼神一凝。这绝非处理疫病的正常态度。除非，这疫病非同小可，或者背后牵扯到某些不能言说的利益。
“知道具体症状吗？发热、呕吐、红疹……还有没有其他特征？”沈薇追问细节，医者的本能让她敏锐地察觉到此事不简单。
阿煜回忆了一下手下人打探到的零散信息：“据说发病很快，高烧不退，呕吐物有时带血，红疹会迅速变成水疱甚至脓疱，死亡率似乎不低。有郎中说像是‘痘疹’，但又不太一样。”
高烧、呕血、疱疹、高死亡率……沈薇在心中快速过滤着可能的疾病。天花？鼠疫？还是某种未知的病毒性或细菌性出血热？仅凭这些模糊的描述，很难做出准确判断。
“我们必须弄清楚到底是什么病。”沈薇站起身，语气果断，“如果是烈性传染病，必须尽早采取隔离和防治措施，否则一旦在江临城这种人口密集的枢纽之地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她看向阿煜：“能想办法，让我亲眼看到一个病人吗？最好是发病初期的。”
阿煜眉头微锁：“城内情况不明，风险太大。而且官府似乎在隐瞒，我们贸然接触病人，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知道风险。”沈薇目光坚定，“但若真是烈性瘟疫，我们身在此处，也无法独善其身。早一刻弄清病因，或许就能多救一些人，也能让我们自己多一分保障。”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可以伪装成游方郎中或者采药人，去城外的村子看看。那里管制应该比城内宽松。”
阿煜看着她清澈而执着的眼神，知道她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他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好，我安排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出城。”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和呵斥声。
“怎么回事？”阿煜眼神一凛，瞬间移至门边。
一名护卫匆匆进来禀报：“公子，姑娘，客栈外来了几个地痞模样的人，说我们携带了违禁药材，要进来搜查，被我们的人拦住了。”
搜查？违禁药材？
沈薇与阿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冷意。他们刚到江临城，行李中除了些寻常药材和沈薇自用的药剂，并无特别之物。这所谓的“搜查”，来得太过蹊跷。
“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在江临城安稳待着。”沈薇冷笑一声，“是‘黑塔’的残余？还是这江临城本身，就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怕被我们撞破？”
阿煜对护卫吩咐道：“告诉他们，我们是正经客商，有路引文书。若官府要查，拿出公文来。若是私人寻衅，休怪我们不客气。”
护卫领命而去。院外的争执声很快平息，那几人似乎只是试探，见他们戒备森严，便悻悻退走了。
但这小小的插曲，却像一层阴霾，笼罩在众人心头。江临城，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突如其来的疑似疫病，官府的暧昧态度，以及这莫名其妙的骚扰，都预示着他们此行，恐怕不会顺利。
夜色渐深，江临城灯火阑珊。沈薇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如同巨兽脊背般的城墙轮廓，心中那股探查真相的念头愈发强烈。
无论是疫病，还是隐藏在背后的阴谋，她都要亲手将其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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