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波裹挟着碎石、金属碎片和混乱的能量流,如同死神的呼吸,在巨大溶洞中肆虐。穹顶不断剥落大块的岩石,砸在下方的深渊和残破的法阵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空气中充斥着尘埃、焦臭和浓烈的血腥味,还有尚未散尽的暗金色秩序碎片之力和暗红色混沌能量的刺鼻余韵。
我扑倒在地,用身体死死护住怀里已经失去意识的程野。碎石和灼热的能量流擦过我的后背和手臂,带来火辣辣的刺痛,但我此刻完全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怀中这具冰冷、瘫软、气息微弱到几乎随时会断绝的身体上。
“程野!程野!醒醒!”我颤抖着呼喊,手指慌乱地探向他的颈侧。脉搏微弱得如同游丝,时断时续,每一次跳动都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他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上沾满了暗金色的血珠和灰尘,脸色惨白如纸,嘴角、鼻孔、耳孔都有暗金色的血迹渗出。他攥着那块残缺第六碎片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与碎片接触的掌心皮肤已经被那股狂暴力量灼伤,焦黑一片。
触目惊心。
比之前在调节器那次更加严重。那次是意识耗竭与力量反噬,而这次,是实打实地被一场混合了秩序与混沌的爆炸近距离击中!他的身体,本就如同勉强粘合起来的脆弱瓷器,此刻更像是被重锤狠狠砸过,布满了肉眼可见和不可见的裂痕。
“林远!程野!你们怎么样?!”孙启明焦急的吼声从上方斜坡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零星的枪声——他们正在边打边撤,朝我们这边靠拢。爆炸打乱了“告死鸟”和怪物的阵脚,但危机远未解除。
“程野重伤昏迷!需要立刻急救!”我嘶声回应,声音因为恐惧和用力而破音。
秦薇第一个冲到我身边,她身上也有多处擦伤,但动作依然迅速专业。她快速检查程野的生命体征,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生命体征极度微弱!内出血,多处骨骼疑似断裂,能量侵蚀严重,尤其是碎片力量的反噬和外部混沌能量的入侵正在他体内冲突……必须立刻止血、稳定能量、进行生命支持!这里不行!环境太恶劣,干扰太强!”
“撤!往那边!”孙启明指向上方溶洞一侧,那里有一条之前被爆炸震开的、原先被落石掩埋的狭窄岩缝,似乎是另一条通道的入口。“赵毅,李锐,交替掩护!秦薇,林远,带上程野,走!”
赵毅和李锐浑身浴血,但眼神凶悍,立刻占据有利位置,用脉冲步枪和有限的能量块,朝着从烟尘中重新聚拢、再次扑来的怪物群,以及那个在爆炸冲击波中略显狼狈但依旧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告死鸟”方向,倾泻着火力,试图延缓他们的追击。
秦薇和我合力,小心翼翼地将程野抬起。他身体软绵绵的,轻得吓人。秦薇迅速用找到的绷带(同样是医疗单元存货)对他身上几处最明显的伤口进行压迫止血,并注射了一支高浓度的通用止血和强心剂。
我将程野背在背上,用固定带尽可能牢固地绑好。他的头无力地垂在我颈侧,微弱的呼吸喷在我的皮肤上,冰冷而急促。那块残缺的碎片,被我小心地掰开他僵硬的手指取出,用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包好,塞进自己贴身的衣袋。碎片入手依旧微温,带着一种躁动不安的韵律。
“走!”孙启明一声令下。
我们一行人,带着重伤濒死的程野,狼狈而决绝地冲向了那条狭窄的岩缝。赵毅和李锐打空了最后几个能量块,将几枚缴获的、威力不明的净界学会震爆弹(之前战斗中获得)扔向追兵,制造出更大的混乱和烟尘,然后迅速转身跟上。
岩缝内部比想象中更窄,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且崎岖不平。我们挤进去,拼命向前。身后,传来“告死鸟”那冰冷、蕴含怒意的意念扫过,以及怪物撞在岩缝入口处的嘶吼和抓挠声。幸运的是,岩缝入口似乎因为之前的爆炸和落石变得更小,那些体型较大的怪物暂时无法进入,给了我们喘息之机。
但我们不敢有丝毫停留。谁知道“告死鸟”会不会有别的办法,或者这条岩缝尽头是否是死路?
黑暗中,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凌乱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岩壁的沙沙声。手电的光芒摇晃不定,照亮前方莫测的黑暗。秦薇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监测程野的状态,同时尝试分析这条通道的结构。
“这条通道……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很古老,可能和那个基座节点是同一时期的附属结构。能量读数相对稳定,混乱侵蚀程度较低,可能是当时的‘安全通道’或‘维护通道’。”秦薇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丝希望,“如果能找到相对封闭安全的房间……”
仿佛听到了我们的祈求,在狭窄通道中艰难行进了大约二十分钟后,前方豁然开朗。通道连接到了一个大约四五十平米、呈不规则圆形的天然石室。石室顶部有细微的裂隙,透下极其微弱的天光(不知来自何处),地面相对平坦干燥,角落里甚至有一些散落的、早已腐朽成渣的木质箱体碎片。
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明显的“锈土”污染,空气虽然陈旧,但那种甜腻的腐臭和混乱能量气息淡了许多。
“就在这里!”孙启明当机立断,“赵毅,李锐,守住入口!秦薇,立刻急救!林远,把程野放下!”
我小心翼翼地将程野平放在相对干净的地面上。他依旧毫无反应,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秦薇跪在他身边,打开随身携带的、从医疗单元带出的简易急救包,取出里面最珍贵的几支药剂和医疗器械。
“先稳定生命体征!”秦薇动作飞快,一边给程野接上简易的生命体征监测贴片(连接到她自己的数据板),一边准备注射。“强效细胞修复促进剂,广谱能量中和剂,神经保护剂……希望能暂时稳住。”她将药剂注入程野颈侧的静脉,动作精准而稳定。
但程野的身体情况太过特殊和复杂。普通药剂的效果微乎其微。监测屏幕上,他的心率、血压、血氧等指标依旧在危险区间徘徊,尤其是代表能量稳定性的曲线剧烈波动,显示着他体内正进行着凶险的拉锯战:新获得的、残缺且不稳定的第六碎片力量;原有的、刚刚形成新平衡不久的五块碎片(其中一块残缺)力量;爆炸侵入的、来自“门”和献祭法阵的混乱侵蚀能量;以及他自身“源初之影”本质的躁动……所有这些,在他濒临崩溃的身体和意识中疯狂冲突、撕扯。
秦薇的额头渗出冷汗。“不行!常规手段效果太差!他的身体就像一个到处漏水的破船,我们在外面舀水,根本赶不上内部崩坏的速度!必须从内部稳住,至少要先平息那种能量冲突!”
从内部?可程野意识昏迷,如何从内部稳住?
我跪在程野身边,紧紧握着他冰冷的手,看着他惨白的脸和紧闭的眼睛,心如刀绞。上一次在调节器,我还能呼唤他,还能感觉到他意识的回应。可这一次,他仿佛沉入了更深、更冰冷的黑暗深渊,连我们之间那微弱的链接都变得极其模糊,如同风中残烛。
“程野……求你……别放弃……”我低声呢喃,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滴在他毫无血色的手背上,“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一起……你还要带我回家……你醒醒……看看我……”
或许是我的眼泪,或许是我嘶哑的呼唤,又或许是我们之间那从未真正断绝的、深刻到超越言语的链接,在绝境中再次发挥了作用。
我感觉到,我握着他的那只手,掌心接触的地方,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
不是肌肉的抽搐,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仿佛意识深处的“涟漪”。
紧接着,一股微弱但无比熟悉的、冰冷的意念流,断断续续、艰难无比地,沿着我们双手交握处,逆流而上,触及我的意识边缘。
那意念混乱、破碎、充满痛苦,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挣扎,却依旧顽强地传递着两个核心信息:
【冷……】
【林远……疼……】
他感觉到了!他还有意识,哪怕被困在最深的痛苦和黑暗里!
这个认知让我瞬间燃起了巨大的希望!
“秦薇!他还有意识!他感觉到冷和疼!他和我有连接!”我急忙喊道。
秦薇眼睛一亮:“意识链接还在?太好了!林远,现在你是关键!尝试用你的意念,通过你们的链接,去安抚他,去引导他!给他一个稳定的‘坐标’,帮他梳理体内混乱的能量!就像……就像在验证时那样!你是他的‘锚’!”
用我的意念去引导他?安抚他?我能做到吗?上一次在验证中,更多是他主动引导我,我们共同协作。而现在,他深陷昏迷,意识破碎,我要如何主动去触及、去引导?
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闭上眼,摒弃外界的嘈杂和内心的恐慌,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我们紧握的双手上,集中在那条虽然微弱却依旧存在的链接上。
我想象着自己的意识,化作一道温暖而坚定的光,顺着那链接,小心翼翼地探入那片冰冷、黑暗、充满痛苦的意识深渊。
没有技巧,没有方法,只有最纯粹的情感和意志。
我“想”着程野的样子,想着他偶尔流露的浅笑,想着他专注看着我的眼神,想着他笨拙却坚定的保护,想着我们共同经历的一切——那些黑暗中的微光,绝境中的相拥。
我“说”着,不是用声音,而是用最直接的心念:
“程野,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别怕冷,我握着你呢。”
“疼的话……就抓紧我。我们一起扛过去。”
“你的身体里现在很乱,我知道。试着……试着抓住一点东西,抓住我的声音,抓住我的存在。然后,像你之前引导那些‘锈土’一样,去感受你体内的力量……不要对抗,先找到最稳定的那一点……对,就是我连接着你的这一点……以这一点为核心,慢慢地把其他乱跑的力量……拉回来,让它们安静下来……”
我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持续不断地、耐心地注入。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有用,只能凭着本能和一股绝不放弃的执念。
起初,那片意识深渊只有痛苦和混乱的涟漪。但渐渐地,我感觉到,在那片黑暗深处,一点微弱但熟悉的“光”亮了起来。那光芒冰冷,却带着程野独有的特质。它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唤,感受到了我的牵引,开始尝试着,极其缓慢地,朝着我意念传来的方向“移动”。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通过我们连接的双手,程野体内那狂暴冲突的能量乱流,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趋向于“我”这个方向的变化。就好像一团乱麻中,有一根线头被我轻轻捏住,虽然还无法理顺整团麻,但至少有了一个可以着力的点。
秦薇紧盯着数据板,忽然低呼:“有效!能量冲突的峰值在缓慢下降!生命体征有极其微弱的回升趋势!林远,继续!保持链接!给他支撑!”
孙启明守在入口附近,警惕着外面的动静,闻言也松了口气,投来鼓励的眼神。
赵毅和李锐轮流警戒,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坚定。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努力中流逝。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十分钟。我的精神高度集中,渐渐感到疲惫,太阳穴突突地跳,但我不敢有丝毫松懈。
程野意识深处的那点“光”,在我的牵引下,变得稍微明亮和稳定了一些。它开始尝试着,以一种极其笨拙和缓慢的方式,去“触碰”和“安抚”周围最近的一些混乱能量碎片。就像一只受伤的母兽,小心翼翼地舔舐着自己最疼的伤口。
他体内的能量冲突,虽然依旧激烈,但那种毫无章法、纯粹毁灭性的对冲开始减弱,逐渐转化为一种更加缓慢、更加“痛苦”但趋向于“整合”的波动。
秦薇的数据板上,代表能量稳定性的曲线,终于不再剧烈下探,而是在一个极低但相对平缓的水平线上,开始了极其缓慢的、犹如攀登悬崖般的艰难回升。
程野的脸色,似乎恢复了一丝极淡极淡的血色,虽然依旧苍白得吓人。他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呼吸虽然微弱,但节奏似乎平稳了一点点。
最让我欣喜的是,我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意念链接,变得更加清晰和……双向了。
不再是只有我单方面的呼唤和牵引。
一丝微弱到极致、却无比清晰的意念,从深渊之底,逆流而上,传入我的脑海:
【……林远……】
【……抓到了……你。】
他抓住了。在这个濒临崩溃的绝境里,他再次抓住了我递出的“绳索”,抓住了我这个“锚点”。
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但这次是喜极而泣。
“嗯,抓住了。”我用力握紧他的手,用意念回应,“我在这儿,不会放手。慢慢来,我们慢慢来。”
接下来的时间,秦薇继续用有限的药物和手段,从外部辅助程野身体的修复。而我,则持续通过意念链接,作为他意识深处的稳定器和引导者,协助他一点点地梳理体内狂暴的力量,将那些冲突的能量,强行纳入以“我们之间链接”为核心的新平衡轨道——尽管这个轨道依旧脆弱不堪,充满裂痕,但至少,暂时阻止了彻底的崩解。
程野没有再传来清晰的意念,但那种通过链接传来的“存在感”和“努力感”却越来越明显。他就像在无边黑暗的冰海中,紧紧抓着一块浮木,用尽全身力气不让自己沉没,并试图修复破损的浮木。
直到我的精神也近乎透支,眼前阵阵发黑时,秦薇才示意我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最危险的时期暂时度过了。”秦薇的声音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庆幸,“生命体征稳定在了一个极低但暂时没有继续恶化的水平。能量冲突被压制,进入了缓慢的、痛苦的内部整合期。但他依旧非常非常虚弱,意识深层活动剧烈但表层依旧昏迷,需要绝对的静养和安全环境。而且……他体内现在有两块碎片是残缺状态,这种平衡能维持多久,谁也不知道。”
我们暂时安全了。程野暂时脱离了瞬间死亡的危险。
但所有人都知道,危机远未过去。
“告死鸟”和那些怪物可能还在外面搜寻。这个石室并非长久之计。程野的状态如同走在最细的钢丝上,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再次坠入深渊。
而我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补给几乎耗尽。
孙启明靠坐在石室墙壁上,处理着自己手臂上新增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脸色沉静如水。“轮流休息,恢复体力。秦薇,继续监控程野状态,寻找可能的安全出路。赵毅,李锐,注意警戒。林远,你也必须休息,你是程野现在最重要的‘稳定剂’,你不能先垮掉。”
我点点头,知道自己不能倒下。我靠在程野身边的岩壁上,依旧握着他的手,闭上眼睛。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因为程野情况稍稳而略微放松。
在陷入沉睡前的混沌中,我隐约感觉到,程野体内那股正在艰难整合的力量深处,除了碎片和混沌能量的波动,似乎还有某种更加晦涩、更加古老的东西,因为这次濒死的冲击和两块残缺碎片的加入,而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松动”或“共鸣”?
但那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我以为是幻觉。
疲惫最终战胜了一切,我沉入了不安的浅眠。
石室中,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数据板轻微的电流声,以及程野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韵律。
而在石室之外,被破坏的溶洞深处,某双冰冷无情的眼睛,似乎并未放弃搜寻。黑暗,仍在蔓延。
喜欢他从灰烬中归来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他从灰烬中归来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