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流萤回到了秩序之城。
她没去军部报到，而是直接被女皇的亲卫带到了那处僻静的客舍小院。接到传召时她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警惕。女皇很少通过这种方式私下召见她，尤其还是在有“神秘客人”到来的情况下。
她整理了一下仪容——淡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铁灰色的军官制服熨帖平整，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严实。腰间配着制式手枪和近战短刃，步伐沉稳有力。贴身的内袋里，那颗微温的、承载着承诺的贤者之石，是她所有动作和思绪的基石。
踏入小院会客室，她首先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女皇泰妲妮亚。女皇陛下今天的气色似乎有些复杂，眼神里带着她看不太懂的深沉。然后，她看到了女皇对面坐着的两个人。
一位紫衣银发的女子，美丽，平静，却散发着如同鞘中利刃般的危险气息。流萤的直觉立刻绷紧——顶尖的战士，或者猎手。
另一位……
当流萤的目光落在那位灰袍人身上时，她的呼吸也如同两天前的泰妲妮亚一样，骤然一滞！
那张脸……科斯摩斯大人？！
不，不对。瞬间的激动过后，流萤立刻察觉到了巨大的不同。科斯摩斯大人虽然也沉默，眼神冷静，但那冷静是对秩序和系统的专注，内核是坚定甚至带着温度的。而眼前这个人……他的眼神是空洞的，灰白的，仿佛一切色彩和生命在那里都已燃尽，只剩下冰冷的余烬。他坐在那里，却好像不存在，又好像无处不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疏离感。
他是谁？为什么……
“流萤，你来了。”泰妲妮亚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坐吧。这两位是星核猎手的成员，卡芙卡小姐，和默客先生。他们……是为了科斯摩斯留下的那样东西而来。”
流萤的心脏猛地一跳。她保持着军人姿态，端正地坐下，手却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口内袋的位置。“为了‘基石’？”她用了科斯摩斯偶尔提起那石头时的代称，声音尽量平稳。
“是的。”卡芙卡接过话头，她的声音清冷直接，“根据科斯摩斯生前的安排，以及我们‘导演’艾利欧先生所见的未来，那颗‘基石’需要在特定时间，由特定的人收集，并送往最终的目的地。这个过程需要确保绝对的安全与准确。而你，作为它目前的保管者和誓约执行者，是最合适的人选之一。”
流萤没有立刻回应，她看向泰妲妮亚，寻求确认。
泰妲妮亚微微颔首：“他们所言属实。科斯摩斯……的确有过类似的嘱托。他留下的信息表明，那东西终将离开格拉默。而将它安全送还，是我们对他的承诺。”
流萤低下头，手紧紧按着内袋。她能感觉到那块石头似乎比平时更暖了一些，仿佛在回应着眼前这两个神秘来客，尤其是那个灰袍人。
“我需要做什么？”流萤抬起头，眼神恢复了坚定。只要是为了完成科斯摩斯大人的嘱托，她义无反顾。
“加入星核猎手。”卡芙卡的话言简意赅，“暂时离开格拉默，跟随我们行动。你的任务，就是在导演指定的时间地点，确保‘基石’顺利交接。在此过程中，你也将成为我们团队的一员，执行其他任务。”
离开格拉默？加入一个陌生的组织？流萤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是帝国的铁骑，她的忠诚首先献给女皇和格拉默。
“只是暂时的，流萤。”泰妲妮亚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柔声道，“这是一项特殊的使命，超越了帝国的疆界。完成它，不仅是对科斯摩斯的交代，也可能为格拉默在未来赢得重要的……战略关系。我相信你的能力，也尊重科斯摩斯的选择。”
女皇陛下的话，让流萤心中的天平倾斜了。她再次看向那个被称为默客的灰袍人。他依旧沉默着，灰白的眼眸似乎“看”着她，又似乎穿透了她，看向更遥远的、她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流萤直视着默客。
默客微微点头。
“你和科斯摩斯大人……是什么关系？”流萤问出了和泰妲妮亚相同的问题，但她的语气更加直接，带着铁骑特有的锐利。
这一次，默客沉默的时间更长。房间里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
“……他是‘秩序’。”默客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如故，“我是‘终末’。我们来自同一处，走向不同的终点。他选择了守护与构建，而我……见证归于虚无。”
这个答案比给泰妲妮亚的更加抽象，却也更加本质。流萤并非完全理解，但她捕捉到了关键词：同一处，不同的终点。这解释了他们容貌的相似，也解释了他们气质的截然不同。
科斯摩斯大人的终点，是守护格拉默，是牺牲。那这个人的终点……是什么？见证归于虚无？流萤不太喜欢这个答案，那太冰冷，太绝望。但如果是科斯摩斯大人的“同源者”，如果他也在执行着某项计划的一部分……
“我加入。”流萤不再犹豫，她站起身，向泰妲妮亚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陛下，请允许我暂时离队，执行这项特殊使命。我以铁骑的荣誉和生命起誓，必将‘基石’安全送达！”
泰妲妮亚也站起身，走到流萤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相信你，流萤。去吧，完成你的誓约。格拉默永远是你的后盾。”
然后，女皇转向卡芙卡和默客，语气郑重：“她就交给你们了。请务必……让她平安回来。”
“只要剧本顺利，她会看到旅程的终点。”卡芙卡给出了一个不算承诺的承诺。
泰妲妮亚点点头，不再多说。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默客，转身离开了会客室，将空间留给了新的队友。
房间里只剩下三人。
“欢迎加入，流萤。”卡芙卡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微微点了下头，“给你一天时间处理格拉默的事务，与同僚告别。明天此时，在这里汇合，我们离开。”
“是。”流萤应道。她又看向默客，似乎还想问什么，但最终只是行了一个格拉默的军礼。
默客看着她，灰白的眼眸似乎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没有。他缓缓抬起手，伸出食指，指尖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灰白色光晕凝聚。
“伸手。”他说。
流萤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了右手。
默客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的掌心。那点灰白光晕渗入皮肤，带来一丝冰凉的触感，随即消失不见。流萤只觉得掌心微微一凉，仿佛多了点什么印记，低头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标记。”默客收回手，解释道，“必要时刻，可以让你短暂看到‘因果线’，或避开一些‘终末’气息浓厚的危险区域。也能让我……更容易找到你。”
流萤握了握掌心，那股凉意很快散去，仿佛只是错觉。“谢谢。”她说道，心里却对这个新同伴的能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果然非同寻常。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流萤处理好了军中的事务，与几位关系亲近的同僚简单告别（只说是执行一项女皇直接委派的长期秘密任务），最后去了一次帝国英灵殿，在科斯摩斯那没有遗体、只刻着名字和功绩的纪念墙前默默站了很久。
第二天，她准时来到客舍小院。卡芙卡和默客已经等在那里。三人没有再多话，乘坐上来时那艘不起眼的飞船，悄然升空，驶离了格拉默。
舷窗外，秩序之城的钢铁轮廓逐渐缩小。流萤按着胸口内袋里的石头，心中没有离别的惆怅，只有履行誓约的坚定。科斯摩斯大人，您留下的路，我会继续走下去。直到将它，安全交到该交的人手中。
飞船跃入星海，朝着下一个未知的目的地驶去。
而在格拉默的皇宫高塔上，泰妲妮亚目送着那艘飞船消失在云层之上。她手中摩挲着一枚与送给默客那一模一样的装甲碎片，低声自语：
“又送走了一个啊……”
“这一次，希望结局……能比上次好一点。”
风吹过塔楼，带着格拉默特有的、混合了金属与能源的气息。女皇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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