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让让，都让让！刚出炉的，小心烫！”
火锅店里，黄小渤端着一盘刚涮好的毛肚，咋咋乎乎地往桌子中间放。
热气腾腾的烟火气里，整个剧组的人都红光满面，刚才被周子航搅和的坏心情，早就在这顿热辣的火锅里烟消云散了。
“来！苏导，我敬你一杯！”徐小峥端起一杯啤酒，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酒意，但眼神却格外清亮，“说实话，今天下午那孙子叫嚣的时候，我心里真咯噔了一下。我不是怕他，我是怕咱们这电影……真的就这么被摁死了。”
他一口干了杯里的酒，重重地把杯子放在桌上。
“但我看你那样子，一点都不慌。我就知道，这事儿，你心里有底！”徐小峥感慨道，“跟着你干，踏实！”
“对！苏导，我们都信你！”郭小涛也端起了杯子。
剧组里的人，无论演员还是场工，都纷纷举杯，眼神里没有了最初的怀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苏牧笑了笑，也端起酒杯，和众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他没多说什么。
信任，不是靠说的，是靠做的。
他知道周子航的威胁不是空话，光影传媒在国内院线的势力确实举足轻重。但他更知道，在这个时代，院线已经不是唯一的渠道。
当一种力量强大到可以形成浪潮时，任何堤坝，都终将被冲垮。
而他，就是要掀起那股浪潮的人。
……
火锅宴的喧闹过后，剧组的拍摄进度非但没有受到影响，反而因为凝聚力更强，效率变得更高了。
转眼，半个月过去。
电影的拍摄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这天深夜，JZ市一家网吧的二楼包间里，被剧组临时改造成了剪辑室。
冯远征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屏幕，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已经空了的咖啡杯。
夏清雨坐在一旁，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操作着，她的表情同样专注而严肃。
经过一下午的奋战，他们终于将已经拍摄好的素材，进行了一次粗剪。
“好了。”夏清雨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放。”冯远征的声音有些沙哑。
夏清雨点了点头，按下了播放键。
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电脑风扇的嗡嗡声。
屏幕亮起。
第一个镜头，就是罗汉寺里，三个笨贼围着一堆百元大钞，用最原始的方式数钱。
黄小渤饰演的黑皮，一边数，一边把钞票往自己裤腰带里塞，脸上是那种小人物乍富后的虚荣和得意，但眼神里又带着一丝藏不住的心虚。
“耐克，还‘牌子’，班尼路！”
当黄小渤用一口纯正的方言，念出这句台词时，冯远征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他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因为他被画面里那种极致的真实感给攫住了。
这不是在演戏，这就是生活！
紧接着，画面一转。
郭小涛饰演的保卫科长包世宏，因为没能保住工厂的翡翠，被科长一顿臭骂，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
一个易拉罐从天而降，正好砸在他面前。
镜头跟着他的视线，缓缓上移。
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正站在楼上阳台，对着楼下喊：“你都泡了三个月了，你泡妞还真有耐心！”
楼下，谢小盟开着那辆借来的老款宝马，骚包地按着喇叭。
两个看似毫无关联的场景，通过一个易拉罐，被巧妙地连接在了一起。
冯远征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
多线叙事！
这就是“黑泽”在剧本里写的东西！
他当初看剧本的时候，就觉得这地方难，非常难！文字上好写，但要变成影像，太容易拍得支离破碎，让观众看得一头雾水。
可苏牧……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而且做得如此行云流水，如此自然！
剪辑的节奏在加快。
道哥一伙人、包世宏、国际大盗麦克，三方人马，围绕着真假翡翠，开始在JZ市这座山城里，上演了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的追逐和巧合。
黄小渤在筒子楼里被追得满楼道乱窜，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我告你，你侮辱我的人格，你还侮辱我的智商！”
徐小峥扮演的香港骗子“冯董”，用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试图给道哥画大饼，结果却被道哥当成了更大的骗子。
郭小涛开着面包车，在盘根错节的立交桥上，玩命地追逐道哥的宝马。
一个个包袱，一个个笑料，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
但这些笑料，又不是那种硬胳肢人的低级趣味。
所有的笑，都源于人物的困境，源于命运的阴差阳错，源于那种黑色幽默的荒诞感。
冯远征看得眼眶发热。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部电影的粗剪，而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凌厉的剪辑，充满了力量感。
高饱和度的画面，让这座城市充满了生猛的烟火气。
演员们那一张张充满故事的脸，在手持镜头的晃动下，显得无比真实、生动。
“停！”
当最后一个片段播放完毕，屏幕陷入黑暗时，冯远征猛地喊了一声。
夏清雨被他吓了一跳，停下了操作。
包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冯远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身边一直默不作声，只是安静地看着屏幕的苏牧。
这个从头到尾都平静得像个局外人的年轻人。
“苏……苏导……”
冯远征的声音在颤抖，他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激动、震撼、狂喜、敬畏……
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胸腔里翻涌，最终，只汇成了一句话。
“我们……我们正在创造历史！”
夏清雨也转过头，看着苏牧。
她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最初的鄙夷和不服，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对于绝对才华的仰望和痴迷。
她以为自己追求的是艺术，是影像的极致美学。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真正的艺术，不是悬浮在空中的阳春白雪，而是从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带着生猛生命力的东西。
苏牧将这种东西，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苏牧看着两人激动的样子，只是淡淡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看着楼下灯火通明的街道。
“历史？”
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在夜色中缓缓散开。
“不。”
“这才只是个开始。”
冯远征和夏清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名为“疯狂”的光芒。
他们知道，苏牧说的没错。
这部电影，将会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一般的龙国电影市场。
而他们，将是亲手投出这块石头的人！
冯远征看着苏牧的背影，那个年轻却无比沉稳的背影，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苏导，我还是想问……你是怎么……怎么想到这一切的？这种拍摄方式，这种剪辑节奏……我拍了二十多年电影，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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