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子牙望着案上的打神鞭，良久才道：“他与我同出昆仑，虽道不同，却也曾有过同窗之谊。只是这乱世之中，各为其主，恩怨早已说不清了。”他抬手拂过舆图，“反击之时，便在三日后的黑风谷。届时，伯侯只需坐镇中军，看他们如何败亡便是。”
艾草的青烟渐渐散去，帐内的光影随日头移动，将二人的身影叠在舆图上，像两枚定盘的星子。远处的操练声隐隐传来，混着风吹麦浪的轻响，预示着三日后的那场厮杀，终将拨开乱世的迷雾，让正道的光，照进潼关的城郭。
伯邑考颔首起身，理了理素袍下摆：“既如此，潼关便全仗先生了。”他目光扫过帐外操练的士兵，声音温和却坚定，“将士们浴血奋战，无非求一个国泰民安，先生务必护他们周全。”
姜子牙拱手应道：“公子放心，老朽定不辱命。”
伯邑考转身出帐，晨光落在他肩头，将那袭素袍染成淡金。随行的侍从早已备好马车，他却摆了摆手：“不必，我步行去桃林便可。”
一路行去，田埂上的麦浪翻涌，风里裹着新麦的清香。路过溪边时，见几个农妇正浣洗衣物，孩童在旁追逐嬉闹，他忽然驻足，望着那片安宁景象，眼底泛起暖意——这便是他们拼死守护的模样。
行至桃林边缘，满树桃花虽已谢尽，枝头却缀满青涩的桃果。他沿着林间小径缓步深入，脚下的落叶沙沙作响。忽闻前方传来细碎的琴声，调子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伯邑考循声走去，见一石桌旁，一位白衣女子正抚琴，身旁放着一只竹篮，里面盛着刚采的草药。那女子闻声抬眸，眸如秋水，竟是此前被申公豹掳走的医女苏湄。
“公子？”苏湄起身行礼，眼中闪过惊讶，“您怎么会在此地？”
“听闻你在此处为伤兵制药，特来看看。”伯邑考温和一笑，目光落在琴弦上，“方才琴声里似有心事，可是遇到了难处？”
苏湄垂下眼帘，轻声道：“只是想起些往事……申公豹虽为恶，但他年少时，也曾在此桃林救过我一命。如今走到这般地步，难免唏嘘。”
伯邑考望着枝头青桃，缓缓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只是情义若沾了私利与暴虐，便成了伤人的利器。你能守住本心，已是难得。”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杨戬翻身下马，抱拳道：“公子，姜子牙先生差我来报，黑风谷的伏兵已安置妥当，只等申公豹入瓮。”
伯邑考点头：“辛苦你了。替我回禀先生，桃林这边一切安好，让他专心应对便是。”
杨戬应声离去，苏湄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伯侯似乎总在为旁人着想，却忘了自己……”
伯邑考笑了笑，拾起一枚落在脚边的桃叶：“若人人都肯为旁人多想一分，这乱世，或许早就太平了。”
风吹过桃林，叶影婆娑，像谁在轻轻哼唱着安宁的歌谣。
晨光漫过窗棂时，伯邑考正坐在案前批阅文书。案上堆叠的竹简透着墨香，他指尖划过“黑风谷粮草调度”几个字，忽然想起昨夜姜子牙派人送来的密信——申公豹近日频频调动兵力，似在谋划突袭，需提前布防。
“公子，该动身去桃林了。”侍从轻声提醒。伯邑考放下笔，理了理月白锦袍的袖口，目光扫过铜镜中自己的模样——眉眼温润，唇边总带着三分笑意，倒不像个驰骋沙场的将领，更似温润如玉的书生。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温和之下，藏着怎样的坚韧。
“走吧。”他起身时，顺手将案上的伤药包塞进袖中。那是苏湄昨日托人送来的，说桃林湿气重，伤兵们的伤口容易溃脓，这药膏需每日更换。
行至半路，忽闻前方传来孩童嬉笑声。伯邑考驻足望去，见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围着一棵老槐树，用石子掷树上的鸟窝。其中一个小女孩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他快步上前扶住，柔声道：“小心些。”
小女孩仰头望他，眼睛亮得像星子：“谢谢公子！您是从城里来的吗？我娘说，城里的公子都像您这样好看。”周围的孩子也跟着起哄，七嘴八舌地喊“公子好”。伯邑考被逗笑，从袖中摸出几块麦芽糖，分给孩子们：“别爬树了，当心摔着。”
孩子们欢呼着跑开，他望着他们的背影，眼底泛起暖意。随行的侍从叹道：“公子总是心善，只是如今兵荒马乱，这些孩子……”
“正因乱世，才更要护着他们眼里的光。”伯邑考收回目光，继续往桃林走去。
穿过一片麦田，桃林的轮廓渐渐清晰。远远便听见熟悉的琴声，调子比昨日明快了些，却仍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怅惘。伯邑考放缓脚步，见苏湄正坐在石桌旁抚琴，竹篮里的草药堆得冒尖，有艾草、蒲公英，还有几株罕见的止血草。
“苏姑娘。”他轻声唤道。苏湄抬眸，指尖的琴弦轻轻一颤，漾开一串清越的音。“公子来了。”她起身行礼，目光落在他袖口露出的伤药包上，笑道：“看来公子把药膏带来了。”
“劳烦姑娘费心。”伯邑考将药包递过去，目光扫过石桌上的琴谱，“方才琴声里似有暖意，是遇到什么喜事了？”
苏湄拨了拨琴弦，脸颊微红：“方才见几只雏鸟学飞，跌跌撞撞的却不肯停，觉得有趣。倒是公子，今日似乎比往常更从容些。”
“许是因黑风谷的布防定了章程。”伯邑考在石凳上坐下，望着枝头青桃，“姜子牙先生说，申公豹虽狡猾，却多疑，咱们只需在谷口设下三重埋伏，他必自投罗网。”
苏湄停下拨弦的手，轻声道：“公子似乎从不担心战局？”
“担心无用。”伯邑考微微一笑，“与其愁眉不展，不如稳住心神。你看这桃树，春日开花，夏日结果，从不管风霜是否会来，只管顺着时节生长。咱们做人，也该学这性子。”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杨戬翻身下马，风尘仆仆地奔过来，见到伯邑考便抱拳道：“公子！姜子牙先生请您回营议事！申公豹那边有新动静了！”
伯邑考起身，却见苏湄忽然从竹篮里取出一枚用桃枝编的小篮子，里面盛着几颗刚摘的青梅。“公子带在路上吃吧，酸甜开胃。”她递过来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像有电流窜过，两人都微微一怔。
“多谢姑娘。”伯邑考接过篮子，指尖触到微凉的青梅，心里却暖融融的。
返程的路上，杨戬见他袖中露出的青梅篮子，忍不住打趣：“公子，苏姑娘对您可真上心。”伯邑考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休得胡言，她是担心将士们缺些酸甜物解乏。”
话虽如此，他却悄悄从篮子里取出一颗青梅，咬了一口。酸意瞬间漫开，随即涌上一丝清甜，像极了此刻的心境——虽处乱世，却因这点滴暖意，生出无限韧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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