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震得殿顶落下簌簌灰尘：“好个‘不遵也罢’！你可知这话会招来什么？”
“弟子不知，”姜子牙挺直脊背，打神鞭在手中攥得更紧，“只知人间的麦子要抽穗，百姓要活命，这比什么神位都要紧。”
黑风渐渐平息，那张巨大的脸也淡了下去。临走前，那声音在他耳边低语：“也罢，且让你们走一遭。只是记住，麦种能破邪阵，却护不了逆天的人。”
殿中恢复平静，烛火重新变回暖黄。姜子牙瘫坐在地，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望着师父分身消散的地方，忽然明白了什么——所谓天数，原不是刻在榜上的名字，是藏在麦种里的生机，是百姓们想好好过日子的念想。
窗外传来打麦的号子声，依旧响亮。姜子牙站起身，将打神鞭系回腰间，大步走出殿门。他要去追伯邑考，不是为了助他逆天，是想告诉他，连紫霄宫的风，都带不走朝歌的麦香。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姜子牙的身影已消失在通往青丘的山道上。行囊里，除了法器，还多了块刚烙的麦饼，芝麻粒在晨光里闪着光，像颗颗不肯熄灭的星。
山道上的晨露沾湿了姜子牙的道袍，他却浑然不觉。手里的打神鞭随着脚步轻晃，鞭梢扫过路边的野草，惊起几只蚱蜢，蹦跳着钻进草丛——那草丛间，竟有几株野生的麦禾，穗子虽小，却饱满得很，想来是去年的麦种被风吹到了这里，靠着晨露也扎下了根。
“倒是比人强。”姜子牙弯腰摘了颗野麦，放在嘴里嚼着，麦壳的涩混着麦粒的甜，在舌尖漫开。他忽然想起多年前在昆仑山，师父元始天尊给他讲“天道循环”，那时他总以为天道是高高在上的规矩，如今才懂，天道原就藏在这野麦扎根的石缝里，藏在百姓弯腰割麦的弧度里。
行至半山腰，忽闻前方传来马蹄声。姜子牙闪身躲进树后，见是伯邑考的随从，正牵着马往回走，马鞍上挂着个空了的麦饼袋。
“怎么往回走？”姜子牙走出树来。
随从见是他，忙翻身下马：“姜丞相！公子让小的回来报信，说青丘外围有截教的法阵，他先独自闯进去探路，让您带些会破阵的弟子随后跟上。”
姜子牙眉头一皱：“他带了多少人？”
“就他自己，”随从有些急，“小的劝过，可公子说‘人多了惊着山里的狐狸，也惊着地里的苗’。”
“这孩子。”姜子牙无奈摇头，却也懂伯邑考的意思。青丘的狐族虽与妲己同源，却未必都是助纣为虐之辈，若贸然带兵闯入，怕是会伤及无辜，反倒让申公豹抓住把柄。
他从行囊里取出张符纸，用打神鞭的穗子沾了些晨露，在符上画了个简易的阵图：“你把这个带去羑里，交给苏护将军，让他带三百擅长草木之术的士兵来，切记，只带农具，不带兵器。”
随从接过符纸，有些不解：“带农具做什么？”
“破阵。”姜子牙望着青丘深处的云雾，“申公豹在青丘设的，定是借狐族灵气布的‘幻魅阵’，这种阵最怕生气，尤其是庄稼的生气。让士兵们多带些麦种，见着空地就撒，麦根能破幻术。”
随从应着去了。姜子牙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山道尽头，又从行囊里摸出那块麦饼，掰了半块塞进嘴里。芝麻的香混着野麦的涩，竟有种奇异的踏实感。
他提步往青丘深处走，越往里走，林木越密，空气中渐渐飘来股奇异的香，像是花香，又带着点甜腻的腥气。脚下的路开始变得模糊，明明是坚硬的山石，踩上去却像踩在棉花上，远处的树木也开始扭曲，化作一张张狐狸的脸，对着他媚笑。
“雕虫小技。”姜子牙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把麦种，往空中一撒。麦粒穿过幻术，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响，落地之处，立刻冒出嫩绿的芽，芽尖顶着幻术凝成的雾气，竟将那些扭曲的光影冲散了些。
“姜子牙，你敢破我的阵！”林中传来申公豹的怒喝，声音里带着狐族特有的娇媚，显然是借了妲己的灵气，“这青丘是狐族的地盘，岂容你撒野！”
姜子牙没理会，只是边走边撒麦种，麦芽在他身后连成一片绿色的路，将幻魅阵撕开道口子。“申公豹，你以为借狐族的灵气就能逆天改命？”他扬声道，“你看这些麦种，落地就生根，从不管是谁的地盘，只知道要往上长——这才是天道！”
林中的怒喝变成了尖叫，显然是被麦芽的生气冲得受了伤。姜子牙加快脚步，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伯邑考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跟谁说话。
他循声走去，穿过一片被麦芽覆盖的空地，竟看见伯邑考正蹲在块岩石旁，手里捧着半块麦饼，对着只雪白的小狐狸说话。那狐狸的腿受了伤，正一瘸一拐地蹭他的袖口，眼里没有凶光，只有怯意。
“别怕，”伯邑考把麦饼掰了点放在地上，“我不是来抓你们的，是来抓那个借你们灵气作恶的人。”
小狐狸嗅了嗅麦饼，小心翼翼地叼起来，跑到岩石后，很快又跑回来，对着伯邑考叫了两声，然后往林深处跑去，跑几步就回头看看，像是在引路。
“这是……”姜子牙有些惊讶。
“它说申公豹把妲己藏在九尾狐的巢穴里，还逼狐族的长老用内丹为妲己疗伤。”伯邑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这些狐狸，大多是被胁迫的。”
姜子牙望着小狐狸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万物有灵”。他一直以为修仙是为了脱离凡俗，如今才懂，真正的大道，原是能看懂草木的心思，听懂鸟兽的语言，在守护中求得平衡。
“走吧，”伯邑考往小狐狸引路的方向走，“申公豹想借狐族的内丹重振妲己的妖力，我们得赶在他得手前阻止。”
姜子牙跟上他的脚步，看着伯邑考的身影在麦芽铺成的绿路上前行，忽然觉得，这孩子手里的麦饼，比他的打神鞭更有力量。那力量不是毁天灭地的神通，是让万物都愿亲近的温暖，是连紫霄宫的风都带不走的，人间烟火的温度。
前方的雾气越来越淡，隐约能看见座山洞，洞口缭绕着黑色的妖气，却被洞外新冒出的麦芽逼得缩在洞口，像团不敢扩散的墨。
“快到了。”伯邑考回头对姜子牙笑了笑，手里的麦饼还剩最后一口，“你看，连麦子都知道该往哪儿长。”
姜子牙点头，握紧了打神鞭。他知道，接下来的仗，不仅是为了擒住妲己和申公豹，更是为了证明——天道从不是冰冷的规矩，是让每一粒种子都有机会发芽，让每一个生灵都有机会好好活着的，温柔的坚持。而他们脚下的麦芽，便是最好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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