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里的土牢没有窗,只有高处一块透气的石缝,刚好能望见北海的方向。纣王坐在草席上,背脊挺得笔直,囚服上的褶皱被他用手指一点点捋平,像在整理当年的龙袍。
石缝透进的光落在他膝头,那里摊着半张麦秸编织的地图,是他用看守送的麦秸一点点编的。北海的位置被他用指甲掐出个深深的痕,痕边粘着几粒新麦——是今早送粥的老兵偷偷塞给他的,说“北海的麦子快熟了,闻将军让人捎了新种来”。
他指尖捻起一粒麦种,对着石缝透进的光看。麦粒的外壳泛着淡淡的金,胚乳在光线下像块凝脂,隐约能看见蜷缩的芽胚,蓄着股要顶破外壳的劲。
“当年在鹿台,我总嫌麦种硌手。”他对着石缝轻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着什么,“那时觉得,天下是我的,要什么没有?何必守着这土坷垃里的玩意儿。”
石缝外传来风啸,像是北海的浪在拍岸。他忽然想起闻仲年轻时的模样,那个总捧着兵书的少年,第一次随他去田间,被麦芒扎了手,却非要学着老农的样子割麦,结果割破了手指,血滴在麦地里,他还傻笑着说“这地喝了血,定能长好粮”。
“闻仲啊,”他把麦种按进麦秸地图的北海位置,“你说这麦子,能把那荒岛的石头都泡软吗?”
风里似乎传来回应,是麦浪翻滚的轻响,隔着千山万水,却清晰得像在耳边。
他又想起伯邑考。那个总爱蹲在田埂上的少年,手里总攥着半根麦秆,说“麦子知道天要下雨,比钦天监的龟甲准”。那时他只当是孩童戏言,如今才懂,那是人间最实在的智慧——天要下雨,就备蓑衣;地要长粮,就挥锄头;世道要乱,就先守住能种麦的人。
“比干的心,是被麦魂续上的。”他对着石缝低语,指尖在麦秸地图上划出条线,从北海到西岐,“我那两个孩子,在西岐学着种麦,晒得黑瘦,却再也不会做‘龙子龙孙’的痴梦了。”
石缝里的光渐渐斜了,照在他鬓角的白发上,像落了层霜。他忽然将剩下的麦种都撒在草席上,一粒一粒数着,数到第一百粒时,停了手。
“够了。”他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光,“一百粒麦种,能长出一片麦,一片麦能收万粒种。这天下,只要还有人肯弯腰种麦,就塌不了。”
风穿过石缝,带来隐约的麦香。他知道,那是北海的新麦熟了,是西岐的麦浪起了,是伯邑考正带着种子,往更多人的土地上走。
“去吧。”他对着北海的方向,缓缓闭上眼,指尖在麦秸地图上轻轻一按,像是在为远方的人送行,“带着麦子,走遍这天下。让每寸土地都记得,人要活着,要种麦,要在这人间,扎下比仙神更牢的根。”
土牢里静了下来,只有麦种在草席上轻轻滚动,发出细碎的响,像在应和他的话,像在预示一个由麦浪守护的黎明。
草席上的麦种还在轻轻滚动,有一粒顺着草席的纹路,滚到了石缝透进的光里。纣王看着那粒麦种,忽然想起自己少年时,也曾在御花园的田垄上追过滚跑的麦粒,那时的麦种落在砖缝里,竟也冒出过嫩芽,被他小心翼翼地移栽到花盆里,每天浇水,盼着它能长成参天大树。
“后来那株麦子,被我养死了。”他对着那粒麦种低语,声音里带着自嘲,“那时总觉得,好东西就得供着,却忘了它本是要在地里扎根,要经风雨,要被虫咬,才能结出饱满的穗。”
石缝外的风声变了,带着点湿润的水汽,像是要下雨。他想起朝歌的百姓常说“麦收前后一场雨,赛过黄金铺满地”,此刻北海的麦子,该是盼着这场雨的吧。闻仲的“万麦阵”,定能借着这雨势,让麦根扎得更深,让那些炼气士的修为,与土地的生气融得更紧。
“当年我听信谗言,烧了比干的麦田,说他私藏粮种,意图不轨。”他的指尖在草席上划出浅浅的痕,像在忏悔,“如今才知,他藏的不是粮种,是想给天下留条后路。就像你现在做的,伯邑考。”
有看守提着食盒走过,脚步在土牢外顿了顿,低声说:“先生,今日的粥里加了新麦仁,是西岐送来的‘踏雪麦’,您尝尝。”
纣王应了声,等看守走远,才慢慢将食盒里的麦粥倒在粗瓷碗里。麦仁在粥里浮浮沉沉,带着股清冽的甜,像极了西岐的雪水味道。他舀起一勺,放在唇边吹了吹,忽然想起伯邑考小时候,总爱抢他碗里的麦粥,说“父亲的粥里有蜜”,其实那时的粥里,不过多放了把炒过的麦麸。
“你母亲总说,麦粥要熬得久,才能出味。”他对着空荡的土牢说,仿佛那个温润的女子就坐在对面,“就像人心,要经得多了,才能辨得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石缝里的光渐渐淡了,暮色漫进土牢,将麦秸地图染成一片朦胧的灰。纣王把碗里的麦粥喝得干干净净,连碗底的麦仁都用指尖刮着吃了。他将空碗放回食盒,又把草席上的麦种一粒粒捡起来,装进贴身的布袋里,袋口用麦秸系了个结实的结——那是伯邑考教他的结法,说“这样种子不会撒出来”。
“闻仲该收到我的信了。”他摸了摸布袋,感受着麦粒硌手的触感,“他会告诉你,当年我在北海埋下的,不只是兵符,还有三百年的麦种。那些种子,在冰土里冻了三百年,就等着一个肯把它们播下去的人。”
风里传来更清晰的麦香,像是从遥远的西岐飘来,带着新麦收割的喜悦。纣王靠在土牢的墙壁上,闭上眼睛,仿佛看见无边无际的麦浪在眼前起伏,浪尖上站着伯邑考,站着姬发,站着闻仲,站着无数扛着锄头的百姓。他们的脚下,是深扎的麦根,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托着整个人族,在这片土地上稳稳地立着。
“去吧,伯邑考。”他在心里默念,声音轻得像风拂过麦叶,“不用回头,不用记挂。只要麦浪还在,我就在,我们都在。”
土牢外的打更人敲起了梆子,“咚——咚——”,两声,沉稳有力,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纣王握紧了装麦种的布袋,在渐浓的暮色里,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笑。他知道,这天下的麦子,正朝着该去的地方,扎下去,长起来,谁也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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