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刚将整理好的军报折成方巾大小，塞进袖袋，帐外忽然一阵风卷着尘土扑进来，土行孙矮壮的身影“咚”地砸在地上，铠甲上还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土里钻出来。
“公子！找着了！”土行孙抹了把脸上的泥，声音带着急喘，“苏妲己……还有那几个随从，就在灵冲山北坡，我亲眼瞅见的，她们躲在山坳里的破庙里，门口还晾着件粉纱裙呢！”
伯邑考握着笔的手顿了顿，墨滴在竹简上晕开个小团。他放下笔，指尖轻轻按在晕染的墨痕上：“确定是她？”
“错不了！”土行孙拍着胸脯，腰间的混天绫晃得厉害，“那身段，那发髻上的金步摇，还有说话的调门，跟上次在朝歌城见的一模一样！就是身边少了几个侍卫，瞧着像是慌不择路跑过去的。”
帐外的风卷着落叶扫过帘角，伯邑考望向帐外渐沉的暮色，灵冲山地势险要，入夜后瘴气会漫上来，若是真躲在山坳里，怕是难熬过今夜。他起身拿起挂在帐柱上的佩剑，剑鞘上的铜环轻响：“带十名亲兵，备火把和伤药，随我去灵冲山。”
土行孙眼睛一亮，摸了摸腰间的镔铁棍：“得嘞！我这就去叫人！保证把人给您完好带回来！”说着就要往土里钻，又被伯邑考叫住。
“等等。”伯邑考指尖划过剑鞘上的云纹，“别惊动她们，先看看情形。若有危险，以护人为先。”
土行孙挠了挠头：“公子放心，我懂！就是……那破庙周围瞅着有几处妖气，要不要叫上杨戬兄？”
伯邑考沉吟片刻，帐外的篝火“噼啪”爆了个火星：“不必，先去探探虚实。你从地底走，留意周围动静，我带亲兵从山道绕过去。”
土行孙应了声，原地打了个旋，“嗖”地钻进地里，只留下个冒着热气的土坑。伯邑考拿起披风系在肩上，帘外的亲兵已列队等候，火把的光在暮色里连成一串，像条蜿蜒的火龙，正等着往灵冲山的方向去。
伯邑考的指尖在剑鞘上停了片刻，铜环的凉意顺着指腹漫上来。帐外的风卷着深秋的寒气钻进帘隙，吹得案上的竹简“哗啦”作响，那些记录着西岐粮草调度的字迹在跳动的烛火里忽明忽暗。他弯腰将散落的竹简归拢，目光扫过最末行“灵冲山北段瘴气分布图”的标注，眉头微蹙。
“公子，亲兵已在校场待命。”帐外传来亲兵统领的声音，带着金属甲叶摩擦的脆响。
伯邑考应了声，抓起案上的羊皮地图叠好塞进怀中，又将一小瓶解毒丹揣进袖袋——那是姜子牙前日送来的，据说能解灵冲山半数瘴气的毒性。他掀起帐帘时，正撞见土行孙从土里冒头，头盔上还沾着块新鲜的泥块，见他出来，咧嘴一笑：“公子，地底通路我探过了，山坳那片土松，能直接钻到破庙后墙根，就是有几丛荆棘扎得慌。”
“妖气有异动吗？”伯邑考踩着帐前的石板路往校场走，披风的下摆扫过结着薄霜的草叶，留下一串浅痕。
“没敢靠太近，”土行孙亦步亦趋跟在旁边，混天绫在腰间甩得像条小蛇，“就瞅见庙檐下挂着串骷髅头，磷火绿莹莹的，不像山里精怪的手笔，倒像是……”他压低声音，“像是朝歌那边传来的黑巫术。”
伯邑考脚步微顿。校场的火把已燃起三十余盏，橙红的光把亲兵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铠甲上的冷光与火光相激，映得每个人的脸都半明半暗。他走到队伍前，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大多是跟着他从西岐老家出来的子弟，眉宇间还带着未脱的青涩，握着长枪的手却稳如磐石。
“灵冲山地险，入夜后瘴气弥漫，”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此行以探查为要，若遇凶险，不必恋战，护住自身要紧。”他顿了顿，看向队伍右侧的少年，“阿竹，你爹的药箱你带着？”
那名叫阿竹的少年立刻举起背上的木箱，箱角的铜锁晃了晃：“带了！止血粉、金疮药都备足了，还有姜先生给的避瘴香囊。”
伯邑考点点头，转身翻身上马。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是他从朝歌带回的“踏雪”，此刻不安地刨着蹄子，鼻息喷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白汽。土行孙已经蹦到马前，仰头道：“公子从山道走，我在地底跟紧，听见三声鸽哨就是我到庙后了。”
“去吧。”伯邑考轻夹马腹，踏雪长嘶一声，率先冲出校场。三十名亲兵紧随其后，火把的光在崎岖的山道上蜿蜒，像条被惊动的火龙，劈开渐浓的暮色。
灵冲山的山道比地图上标注的更陡。两旁的松柏在风里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偶尔有夜枭的啼叫从密林深处传来，惊得亲兵们握紧了长枪。伯邑考勒住缰绳，借着月光看了眼怀中小罗盘——指针正微微颤动，指向西北方的山坳，那里正是土行孙说的破庙方向。
“放慢速度，熄半数火把。”他低声下令。亲兵们立刻灭掉手中的火把，只剩下十盏光，散落在山道上，像几颗悬在半空的星子。阿竹骑着匹矮脚马跟在他身侧，小声道：“公子，前面那片林子雾开始浓了。”
伯邑考抬头，果然见前方的山口处浮起淡淡的青雾，像流动的绸缎，随着风势慢慢漫过来。他从袖袋里摸出避瘴香囊分给左右：“捏在手里，别让雾沾到口鼻。”
行至山口时，雾气已浓得化不开，能见度不足三尺。踏雪不安地甩着尾巴，伯邑考轻抚它的脖颈，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极轻的响动——不是风声，倒像是布料摩擦草叶的窸窣声。他抬手示意队伍停下，翻身下马，拔出佩剑。剑身出鞘时带起一阵轻吟，在雾里荡开细碎的回音。
“谁在那里？”他沉声问。
雾中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啜泣：“是……是过路的民女，迷路了……”
伯邑考示意两名亲兵上前，自己举着火把缓步靠近。雾气里渐渐显出个模糊的身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裙，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手里紧紧攥着个破布包。看清她面容的瞬间，伯邑考的剑尖微微一颤——那眉眼轮廓，竟与记忆里苏妲己的画像有三分相似，只是少了朝歌宫阙里的华贵，多了几分仓皇。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处？”他问道，目光却扫向女子身后的雾气深处——那里隐约能看见更多晃动的影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笼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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