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筷的碰撞声从厨房传来,夹杂着林溪然稚嫩的、模仿大人干活时发出的哼哼声。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暖黄的壁灯,光线将林飞的侧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寂。
沈梦婷刚把擦干净的盘子放进橱柜,听到丈夫的呼唤,擦了擦手走过来。她脸上还带着一点操劳后的红晕,嘴角噙着惯常的、面对他时的温柔笑意。然而,当她走到沙发边,看到林飞脸上那混合着决绝、疲惫与某种类似交代后事般的凝重时,她的笑容僵住了。
林飞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垫,示意她坐下。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才敢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梦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静,“我可能要再次离开一段时间了。”
沈梦婷的心微微一沉,但没有打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下次再回来……”林飞顿了顿,目光避开妻子清澈的眼睛,落在对面空荡荡的墙壁上,“……可能就要和白色梦魇,决一死战了。”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很重,像石头一样砸在沈梦婷的心上。
“九死一生的局面。”他几乎是陈述着一个既定事实,语气里没有波澜,只有认命般的冷静,“如果我……死了……”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抵抗喉咙里涌起的酸涩。
“我希望你带着林溪然……”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断了林飞未尽的话语!
力道之大,让林飞的头猛地偏向一边,脸颊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的疼痛感迟了半秒才猛地炸开。他完全懵了,耳朵里嗡嗡作响,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沈梦婷那双瞬间蓄满了泪水、却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眼睛。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刚才打人的那只手还悬在半空,微微颤抖。
“林飞!”她的声音拔高,带着哭腔,却异常尖锐,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过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泪水终于决堤,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但她倔强地没有去擦,只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穿。
“决一死战?九死一生?交代后事?”她一连串地反问,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你凭什么?!凭什么就这么轻飘飘地说出这种话?!你以为你是在演英雄戏码吗?!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她猛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捂着脸颊有些狼狈的丈夫。
“林飞,我告诉你!我不接受!溪然也不会接受!”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是你的家人!不是你需要安排的后事清单!”
“你说过要陪溪然长大,教她写字,送她去上学!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看着这片废墟重新变成家园!这些承诺,难道都比不上你和那个怪物的‘决一死战’吗?!”
她的质问如同重锤,一下下敲在林飞的心上,将他试图用冷静和认命包裹起来的脆弱外壳,彻底击碎。
厨房里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下了。苏珩抱着小溪然,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担忧地看着客厅里对峙的两人。小溪然似乎被妈妈从未有过的激动吓到了,小嘴一瘪,眼里也开始蓄起泪水。
林飞看着妻子泪流满面却异常坚定的脸庞,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他退缩的、带着爱和愤怒的执拗,他所有准备好的、看似理智冷静的“遗言”,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脸颊上的疼痛清晰地提醒着他,他刚才的话有多么混账,多么自私。
他不是英雄,他是丈夫,是父亲。他的命,早就不仅仅属于他自己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沙哑地、带着无尽愧疚地,喃喃道:
“对不起……梦婷……我……”
林飞那句未尽的“遗言”被妻子一记火辣的耳光彻底扇回了肚子里。脸上灼热的痛感远不及心中翻涌的愧疚。他看着沈梦婷泪眼婆娑却异常坚定的目光,所有试图构筑的、名为“牺牲”的墙壁轰然倒塌。
“对不起,梦婷……”他声音沙哑,带着沉重的歉意,伸出手,将仍在微微颤抖的妻子紧紧拥入怀中,“是我混蛋……我不该说那种话……我不会再说了,我保证。”
沈梦婷在他怀里,压抑的哭声终于释放出来,拳头不轻不重地捶打着他的后背,既是发泄后怕,也是确认他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举着一把对她来说过于沉重的木刀,噔噔噔地冲了过来,小脸气得鼓鼓的,用尽全身力气将木刀横在妈妈身前,对着林飞大声喊道:“爸爸不许欺负妈妈!”
看着女儿那副明明害怕却又强装勇敢保护母亲的模样,林飞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他无奈又心酸地笑了笑,松开妻子,蹲下身,轻轻拿开女儿手中的木刀,将她一起揽进怀里。
“爸爸没有欺负妈妈,”他柔声解释,用指腹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珠,“是爸爸说了错话,让妈妈伤心了。爸爸向妈妈道歉,也向我们的小英雄道歉,好不好?”
安抚好情绪激动的妻女,又对站在厨房门口、面露忧色的苏珩投去一个“没事”的眼神后,客厅里紧张的气氛才渐渐缓和。
夜深了,哄睡了女儿,林飞对正在铺床的沈梦婷轻声说道:“我出去转一转,明天……就要开始增强训练了。”
沈梦婷铺床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她知道,有些情绪,他需要独自消化;有些决心,他需要独自下定。
夜晚的路易斯维尔,寂静中带着末世特有的警惕。修复不久的路灯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在破碎又重建的街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偶尔有身穿统一制服的联合军巡逻队走过,金属靴底敲击路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传得很远。
士兵们看到独自漫步的林飞,都会立刻停下脚步,挺直胸膛,恭敬地行一个军礼,亲切地喊一声:“林飞长官!”
这声声问候,带着由衷的敬意,却也像一根根细针,轻轻刺痛着林飞的心。路易斯维尔人民联盟曾经的铁三角——他、东子、洪瑞,是这座废墟之城重建的传奇与象征。而如今,东子长眠于墓地,洪瑞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曾经的英雄,只剩下他一人还站在这里,承受着所有的目光与期望。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些过于热切的眼神,只是微微颔首回应,脚步不停地向着城市中心走去。
兜兜转转,他来到了市政府前的广场。
这里曾是惨烈战斗的中心,如今被修缮平整,成为了寄托哀思与铭记历史的圣地。广场中央,矗立着高大的“路易斯维尔人民英雄纪念碑”,黑色的碑身上刻满了牺牲者的名字。而在纪念碑的不远处,单独矗立着一尊略小一些,却格外引人注目的青铜雕像。
那是东子的雕像。
雕像上的东子,穿着他们最初并肩作战时的简陋装备,肩上仿佛还扛着那条永远不会卸下的责任,脸上却带着记忆中最为灿烂、毫无阴霾的笑容,眼神望向远方,充满了希望与活力。这定格的笑容,与林飞记忆中他最后那痛苦、不甘的眼神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林飞停下脚步,站在雕像前,抬起头,静静地仰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笑脸。夜风吹过,带着凉意,卷起几片落叶,在雕像脚下打着旋。
没有言语,只有沉默的凝视。
往日的欢声笑语,生死与共的瞬间,最后分别时无声的托付……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翻腾。愧疚、思念、责任,还有对白色梦魇那刻骨的仇恨,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碰撞。
他就这样站了很久,直到夜露打湿了他的肩头。
最终,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明天,”他对着雕像,也对着自己,低声说道,“我去看看你。”
去看的,不再是这冰冷的青铜,而是墓碑之下,那片真正安息的土地。他需要在真正的告别与铭记中,找到继续前行的、最原始的动力。
喜欢重生僵毁:我要当肯塔基超人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重生僵毁:我要当肯塔基超人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