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基地，并不意味着回归安宁，反而像是踏入了另一个更为彻骨的战场。那场在“云顶”会所露台上惊心动魄的催眠，仿佛耗尽了沈绮梦与沈君恒之间最后一丝微弱的温情。任务成功的汇报，换来的是沈君恒冰封般的侧脸和更加严苛到不近人情的审视。
他们之间的关系，没有因为这次高难度的协同任务而有丝毫缓和，反而如同被急速冷冻，退回了比初始更为寒冷的冰点，甚至，冰层下还潜藏着尖锐的利刺。
安全屋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只有中央的全息投影闪烁着冷冽的光，勾勒出下一个任务目标的建筑结构图——一座位于近郊、守卫森严的私人生物实验室。
沈君恒站在投影前，身形笔挺如松，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作战服，更衬得他面容冷峻，线条硬朗。他没有看沈绮梦，目光专注于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数据，声音平稳、冰冷，不带丝毫情绪，如同在宣读一份与己无关的仪器说明书。
“目标，实验室核心数据库，‘创世纪’基因编辑原始序列。守卫人数预估在二十到三十之间，配备有标准武装和自动化防御系统。你的任务，是利用身份伪装潜入，在系统维护窗口期，完成数据下载并物理销毁备份单元。”
他指尖轻点，投影旋转，放大了一个位于地下三层的密闭空间。“备份单元就在这里。独立供电，结构坚固。需要专用爆破物，剂量必须精确计算，误差超过百分之五，要么无法彻底摧毁，要么会引发结构性坍塌，将你一起埋葬。”
沈绮梦站在几步之外，身上是便于行动的深色便装，脸色有些苍白，连续的精神力透支和此刻沈君恒毫不掩饰的冷漠，让她眼底带着难以消除的疲惫。她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鼻腔里似乎还能隐约嗅到“云顶”那晚冰冷的夜风和香槟的气味，与此刻安全屋内消毒水和金属的冰冷气息混杂在一起，令人心头沉闷。
“这是我的潜入路线和身份伪装方案。”她递过一个微型数据板，声音同样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沈君恒接过，目光快速扫过，指尖在虚拟屏幕上划动，速度快得惊人。几秒后，他抬起眼，那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方案中的每一个细节。
“身份伪装层级不够。目标实验室的安全主管有军方背景，对行为细节异常敏感。你设定的‘环保组织核查员’小动作太多，破绽明显。改成‘国际学术期刊的数据审核员’，态度要更倨傲，更专注于技术细节，减少不必要的环境观察行为。”
“潜入时间点提前三分钟。利用安保交接时，巡逻队视觉盲区重叠的十七秒窗口，而不是你原定的那个看似更稳妥，实则又多出一个摄像头摆动扫射的点。”
“这里，”他指尖停在数据板某个位置，力道几乎要将其戳穿，“精神暗示的运用过于理想化。目标区域有至少两名精神力抗性经过筛选的守卫，你的大面积、低强度暗示，除了打草惊蛇，毫无用处。改为精准突破，目标仅限于关键节点的技术员，或者，不用。”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沈绮梦的心上。他不是在指导，而是在审判。用他极高的标准和毫无转圜的冷漠，将她所有的努力和构思批驳得体无完肤。他不再是她认知中那个虽然严苛但总留有一线余地的“沈先生”，更像是一台纯粹为了任务效率而存在的冰冷机器，而她，只是这台机器需要校验和使用的其中一个零件，甚至是一个不那么合格、需要反复打磨的零件。
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和无力的酸涩感，猛地冲上沈绮梦的鼻尖。她强行压下，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借助那细微的刺痛保持清醒和表面的镇定。她知道自己不能反驳，沈君恒的指正虽然冷酷，但确实一针见血，直指要害。可这种被完全否定、丝毫不顾及她状态和感受的方式，让她感到窒息。
“明白了。”她最终只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干涩。
沈君恒似乎对她的顺从毫无所动，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她的情绪。他关闭全息投影，转身走向武器架，开始检查装备。冰冷的金属部件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安全屋里格外刺耳。
“任务明天凌晨四点开始。你还有十小时准备。”他没有回头，背影隔绝了所有可能沟通的渠道，“记住，这次任务评级为‘高危’。我不会提供远程支援。一旦暴露，你自己负责后果，或者，自行了断。”
“自行了断”四个字，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绮梦的心脏。她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道冷漠的背影。他是在提醒她任务的危险性，还是……在暗示她，如果再次出现像“云顶”那样不受他控制的情况，他不会再伸出援手？
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感官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她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能闻到武器保养油那特有的、带着铁锈味的气息，能看到沈君恒检查枪械时，那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的手指关节。
他不再是伙伴，甚至不再是严格的导师。他是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用极致的要求和冰冷的距离，逼迫她独自面对深渊。
十小时的准备时间，在压抑和紧绷中流逝。沈绮梦按照沈君恒修改后的方案，重新调整了伪装细节，反复模拟潜入路线，记忆每一个可能的变数。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重压让她头痛欲裂，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凌晨三点五十分，她已准备就绪，站在安全屋的出口处。沈君恒将一个小小的、如同纽扣般的微型爆破物递给她，那是用于摧毁备份单元的关键。
“剂量已校准，启动延时七秒。放置位置必须绝对准确，否则……”他没有说完，但未尽之语里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沈绮梦默默接过，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指尖一缩。她将它小心收好，深吸一口气，准备踏入外面依旧浓重的夜色。
就在她转动门把手的瞬间，沈君恒冰冷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
“沈绮梦，别让我失望。更别……让我亲手替你善后。”
沈绮梦的背影僵了一瞬，没有回头，径直拉开门，融入了冰冷的黑暗中。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安全屋内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也仿佛隔绝了与她过去所有的微弱联系。
夜风凛冽，吹在脸上如同刀割。她知道，从现在起，她真的只能靠自己了。而身后那个男人，不再是她的依靠，而是她任务中，最不确定、也最危险的那个因素。
这一次，她还能全身而退吗？沈君恒那句“亲手替你善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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