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首原的秋风带着渭水河畔的湿气，卷起黄土，掠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衣袂。这片位于咸阳城北的广袤丘陵，今日不再是寂寥的旷野，而是被黑压压的人群、飘扬的玄色旌旗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与期待所笼罩。
赢驷站在一处临时垒起的高台上，玄色帝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身后，是目光灼灼的赢政、神情肃穆的车英、面带兴奋的白雪以及如同影子般侍立的黑伯。他的面前，是文武百官，他们的表情各异——有如同白雪般充满期待的技术官员，有如同车英般将信将疑的军方将领，更多的，则是以甘龙为首、面色平静无波却眼神闪烁的保守派臣子。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黄土的味道，还有怀疑、观望，以及一丝被精心掩饰的抵触。赢驷能清晰地感受到，【文明防火墙】那持续运行的微弱嗡鸣，正捕捉着从某些大臣身上散发出的、针对“工业强秦”战略的负面情绪波动，这些波动正如同涓涓细流，试图汇成阻碍的暗河。
他没有理会这些，目光扫过台下那些被征集而来的、面带饥色却又眼含希望的民夫。他们是大秦的根基，也将是这场工业革命最初的火种。
“吉时已到——”礼官拖长了声音，宣告着仪式开始。
没有繁琐的祭祀祷告，赢驷要赋予这个奠基仪式全新的意义。他接过内侍递上来的、特制的青铜钺铲，这铲子并非礼器，而是真正能掘土的实用之物。
他稳步走下高台，来到那片被石灰划出巨大圆形地基标记的中心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聚焦在那把青铜钺铲上。
“朕，”赢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压过了风声，“今日于此，龙首原上，为大秦第一钢铁厂奠基！”
话音落下，他手臂用力，青铜钺铲深深地插入脚下这片沉睡数千年的土地！
“这一铲，要掘开的，不仅仅是一方泥土！”他扬起一捧黄土，任由其从指缝间洒落，“而是要掘开蒙昧，掘开闭塞，掘开我大秦通往万世强盛的康庄大道！”
他转过身，面对百官，面对万民，目光如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交击般的铿锵：
“昔日，我老秦人赳赳赴国难，以血肉之躯，抗山东六国之兵锋！今日，朕要尔等，与朕一同，以这龙首原为炉，以渭水为带，以这万里河山为砧，锻我大秦之脊梁！”
他猛地将钺铲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仿佛战鼓擂动。
“朕在此立誓！不远的将来，尔等将亲眼目睹——”
“铁水将如洪流，自此奔涌不息，铸我大秦锐士无坚不摧之兵锋！”
“钢铁将如林木，自此漫山遍野，辅我大秦黎庶安居乐业之屋舍！”
“蒸汽将如雷霆，自此轰鸣不绝，驱我大秦巨舰驰骋万里之海疆！”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听者的心上。民夫们眼中燃起了炽热的火焰，那是看到了希望的光芒。白雪等工学院之人激动得浑身颤抖。车英等将领则被那“无坚不摧之兵锋”描绘的未来所震撼，呼吸不由得粗重起来。
“此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伟业！”赢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凡尽心竭力于此业者，无论出身，皆为大秦功臣，朕必不吝封赏！凡阳奉阴违，阻挠大业者，”他的目光若有实质般扫过以甘龙为首的几位老臣，“便是与大秦为敌，与朕为敌，勿谓言之不预！”
凛冽的杀气伴随着话语弥漫开来，让那些心怀鬼胎者不由得打了个寒噤。现场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陛下圣明！臣等必竭尽全力，助陛下成就此番伟业！”李斯率先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洪亮。他的表态，代表着一部分务实官僚的选择。
紧接着，白雪、车英等人也纷纷躬身：“愿为陛下效死！愿为大秦伟业效死！”
越来越多的官员，尤其是在赢驷一手提拔起来的新晋官员和技术官吏，齐声应和，声浪渐起。那些保守派官员，在赢驷凌厉的目光和这逐渐形成的声势下，也不得不暂时低下头，躬身附和，口中念着“陛下圣明”，只是那声音，多少显得有些干涩勉强。
甘龙垂下的眼帘中，闪过一丝阴霾，但抬起头时，脸上已是如同古井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欣慰，仿佛真心为帝国的未来感到高兴。
赢驷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他知道，誓言与威慑，只能压服表面，无法根除暗流。
“开工！”
随着赢驷最终下令，早已准备好的民夫和工兵们在工吏的指挥下，如同潮水般涌向划定好的区域，号子声、掘土声、车轮声瞬间打破了肃穆，龙首原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生机的工地。
奠基仪式在看似轰轰烈烈的气氛中结束。赢驷没有立刻返回咸阳宫，而是带着赢政，在工地上巡视。
“政儿，看到了吗？”赢驷指着热火朝天的工地，“这就是人心，可用，亦需导。以利驱之，以势导之，以威慑之。”
赢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曾孙儿明白。曾祖父今日之誓，既是说给天下人听的壮志，也是说给那些……心怀异动者听的警告。”
就在这时，黑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赢驷身侧，低声道：“陛下，甘龙回府后，其府邸后门有三批人秘密出入，分别前往城西几家大商行以及……御史大夫王绾府上。”
赢驷眼神微眯。商行代表的是旧贵族控制的矿业和运输利益，而御史大夫王绾，则是朝中清流领袖之一，向来对“奇技淫巧”颇有微词。敌人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有组织。
几乎同时，脑海中的系统提示再次浮现：
【成功举行“第一钢铁厂”奠基仪式，明确国家意志，凝聚部分民心，初步激发工业领域国运潜力。】
【国运值 +18】
【当前国运值：986 \/ 】
【警告：“文明防火墙”检测到针对“工业强秦”战略的负面信息流强度提升，并出现组织化趋势。】
【检测到新的潜在侵蚀节点：儒家“义利之辩”思想被曲解利用，与旧贵族利益结合，形成阻碍变革的保守意识形态联盟。风险等级：中等。】
国运在提升，但暗处的阻力也在迅速凝聚、升级。这已不仅仅是利益之争，更开始演变为一场思想与路线之争。
赢驷眺望着忙碌的工地，远方，民夫们正在挖掘第一座高炉的基槽。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泥土，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黑伯，”赢驷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给朕盯紧王绾，还有……去查查，那些出入甘龙府的商行，最近是否在大量收购石炭（煤炭）和铁矿。”
他意识到，敌人或许不敢正面对抗，但他们很可能利用资本和资源上的优势，在源头掐断这场工业革命的生命线——能源与原料。
龙首原的炉火尚未点燃，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已在咸阳城的暗巷与商埠间，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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