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一声悠远而苍凉的钟声,毫无征兆地从溶洞的最深处响起,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丧钟,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陈九陵心头一跳,左臂上那道狰狞的黑色咒印瞬间有了反应。
黑线如活物般剧烈抽搐起来,皮肤之下,那张模糊的人脸表情竟随着钟声而变化!
他看得分明,那张脸,先是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
第二声钟响。
第三声钟响,那张脸上的冷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行清晰的泪痕,一种无声的悲恸仿佛要破体而出。
陈九陵的呼吸陡然一滞。
这些情绪,狂乱、悲戚、怨毒……没有一种属于他自己!
这感觉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身体里被强行灌入了另一个灵魂的喜怒哀乐。
第四声。
第五声钟响传来,那张脸上的表情再次扭曲,竟化作一种……慈父般的温柔凝视。
“不对!”陈九陵猛然惊醒,一股寒气从尾椎直冲天灵盖。
这温柔,比之前的悲与恨更让他毛骨悚然!
这是在用他人的情感,覆盖他自身的意志!
他不再犹豫,强行压下心头的翻涌,体内“解咒境”的力量轰然运转。
双耳嗡鸣一声,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被瞬间剥离,唯有那道钟声被无限放大、解析。
他试图捕捉钟声的频率,想要找出破解之法。
然而,就在音波被解析到最细微的层面时,他脸色骤变。
那根本不是单纯的音波!
在钟声的宏大回响之下,夹杂着亿万条比发丝还纤细的“声纹编码”!
这技术他认得——正是之前那个人偶所使用的“拟声蛊”!
而编码解析出的内容,让他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成千上万个不同人的声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都在用不同的语气、不同的情感,疯狂地呼喊着同一个名字——
“萧承煜!”“承煜……”“殿下!”“萧承煜,你这个叛徒!”
苏绾的脸色瞬间煞白如纸,她颤声道:“他们在唤醒你的身份认知……用千百个声音,千百段记忆碎片,来告诉你:你是谁!”
话音未落,当——!第六声钟响!
整个墓区开始剧烈震动,山壁摇晃,土石簌簌落下。
原本被他们炸开的通道,以及周围错综复杂的洞窟,竟在一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下开始自行移动、扭曲、重组!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他们眼前的景象已然大变。
一条条通道首尾相连,形成了一座巨大的环形迷宫,将他们死死困在其中。
而在迷宫的正中央,一座由光影构成的虚幻钟楼拔地而起,钟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啊……”一直安静的小哑巴突然痛苦地抱住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他颤抖的手指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上,飞快地画出了一个诡异的符号——一只耳朵,被无数条锁链死死缠绕。
苏绾瞳孔一缩,失声惊呼:“是‘心障钟域’!一种以声音为媒介构建的幻境领域!一旦踏入其中,听到钟声的人,会被迫面对自己内心最深的执念和心魔。走不出来,灵魂就会被永远困在回忆里,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的痴呆!”
第七声钟响落下,七响为一轮,余音绕梁,不绝如缕。
“没时间了!”苏绾当机立断,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机关造物。
那本是一只活灵活现的机关小狐,此刻却被她几下拆解,从中取出两个核桃大小、布满符文的金属球。
“这是用机关狐核心改造的‘隔音耳塞’,能暂时屏蔽声波精神攻击!”她将其中两个塞给陈九陵和小哑巴,“但钟声的威力太强,它最多只能撑三轮!三轮之后,我们就必须靠自己的意志硬抗!”
陈九陵接过耳塞,眼神冷厉如刀。
他很清楚,要破此局,唯一的办法就是登上那座虚幻钟楼,毁掉钟声的源头——那口“悲鸣磬”!
三人戴上耳塞,钟声的魔音顿时减弱大半,但迷宫的诡异并未停止。
随着新一轮钟声的酝酿,迷宫的路径竟开始缓缓变化,前一刻还是通路,下一秒就变成了死墙。
更可怕的是,每一扇可能通往中心的石门背后,都藏着一个“过去的自己”。
陈九陵推开第一扇门,门后光影流转,浮现出少年时期的萧承煜。
他身穿锦衣,跪拜在金銮殿上,对着龙椅上的先帝叩首,神情恭敬而孺慕。
他推开第二扇门,门后是边关战场。
身披重甲、浑身浴血的将军萧承煜,正抱着一名心口插满箭矢的副将恸哭,那撕心裂肺的悲吼仿佛要冲破幻境。
他甚至看到了一段他从未经历过的画面:在一扇巨大的朱红宫门后,一个身穿九爪龙袍的自己,在文武百官的朝拜下,缓缓登上皇位,君临天下。
帝王之门!
那一瞬间,权力的诱惑,复仇的快感,如同最猛烈的毒药,疯狂冲击着陈九陵的心神。
他的手,竟不受控制地抬起,想要推开那扇门,去拥抱那个本该属于他的未来。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门扉的刹那,他腰间一枚虎符残片忽然传来一阵灼热。
“武意通玄!”
陈九陵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他借助虎符中残留的精纯武道意志,强行回溯自己最真实的记忆。
他看到的不是那些辉煌或悲惨的过去,而是自己穿越而来,在陈家村挣扎求生的日日夜夜!
他抬起眼,冷冷地注视着幻象中那一个个“萧承煜”。
他发现了一个致命的破绽——所有幻象里,无论是少年、将军还是帝王,他们的眼睛都是纯粹的黑色。
而真正的他,在穿越之后,瞳孔深处早已染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暗金!
“我不是活在回忆里的鬼,”他声音沙哑,却字字铿锵,“我是握在自己手中的刀!”
话音落,他转身决然离去,身后的帝王幻象轰然破碎。
穿过重重迷障,虚幻的钟楼已近在咫尺。
最后一道门前,两具手持巨斧的青铜傀儡拦住了去路,它们的胸口处,有一个复杂的心形锁孔,正随着钟声的节奏微微闪烁。
“是‘心跳密码’!”苏绾脸色凝重,“必须输入正确的频率才能开启。”她迅速分析着钟声的韵律,取出一个机关小鼓,“我来模拟正常人的心率试试!”
咚……咚咚……
机关鼓敲出平稳的节奏,但门锁毫无反应。
下一秒,两具傀儡眼中红光大盛,口中猛地喷出大片紫黑色的毒雾!
“不对!”陈九陵拉着两人暴退,厉声道,“密码不是生理数据,是‘情绪节律’!它要的,是人在极度愤怒或悲痛时的心跳!”
苏绾一怔,随即明白了这设计的歹毒。
陈九陵沉默了片刻,他猛地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手掌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血汩汩流出,他将流血的手掌,狠狠按在其中一具傀儡的心形锁孔上。
“想听我痛吗?”他低语,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随即,他闭上双眼,不再抵抗那魔音,反而主动沉浸其中。
他强迫自己,回忆起皇城陷落的那一夜——
火光冲天,喊杀声震天动地。
忠心耿耿的亲兵队长为了替他挡下致命一箭,被数支羽箭钉死在宫墙上,死前还指着他逃离的方向。
最疼爱的妹妹在混乱中被乱军拖走,那绝望的哭喊,成了他永恒的梦魇……
那一刻,无边的愤怒、悔恨、悲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的心跳,从沉重到急促,再到彻底狂乱无序!
“咔!”
门锁应声弹开!
苏绾看着他额角暴起的青筋和剧烈颤抖的身体,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却见陈九陵猛地睁开眼,转身扶住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仿佛要将灵魂深处的痛苦全都吐出来。
他强忍着崩溃,一言不发地冲上钟楼。
钟楼之顶,那口巨大的“悲鸣磬”悬于半空,通体由一整块罕见的“音核晶母”雕琢而成,坚不可摧。
“硬砸是没用的!”苏绾紧随其后,眼神果决。
她再次拆解那只报废的机关小狐,将其最后的动力核心取出,精准地嵌入磬体上一道细微的裂缝之中。
无数细如牛毛的金属丝从核心中探出,迅速在磬面上构建起一个复杂的“反共振回路”。
“启动!”
随着苏绾一声低喝,机关核心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悲鸣磬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开始剧烈震动,整个心障钟域随之天摇地动,幻境开始崩塌。
就在此时,一个稚嫩、却清晰无比的童音,毫无征兆地直接在他脑海深处响起,穿透了所有的防御和抵抗。
“哥哥——萧承煜!”
那是他早夭的妹妹,临终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陈九陵浑身剧颤,仿佛被一道九天玄雷劈中,双腿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那股足以摧毁一切的悲伤,再次将他淹没。
“陈九陵!”
一声决绝的呼喊。
苏绾猛地从背后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双手死死捂住他的耳朵。
她滚烫的体温透过衣衫,试图压制他冰冷的颤抖。
她贴在他的耳边,用唇语无声,却又无比用力地嘶吼着:
“现在你是陈九陵!只准记得今天的事!”
轰——!
反共振回路达到极限,悲鸣磬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轰然炸裂成漫天晶粉!
钟声,戛然而止。
眼前的迷宫与钟楼如镜花水月般消散,露出了溶洞本来的面目。
在他们前方,一条深不见底的螺旋阶梯向下延伸,通往未知的地底深处。
随着磬体的破碎,阶梯两侧石壁上,九盏古老的青铜灯应声而亮。
第一盏燃起的是血色火焰,第二盏变为妖异的紫色,一路向下,火焰的颜色越发深邃,直到第九盏,凝成了一片死寂的幽蓝。
而在那幽蓝火光的映照下,阶梯的最底层,一口通体漆黑的棺材,正静静地横卧在那里。
棺首之上,三个扭曲如鬼画符的古篆,散发着亘古的寒意——
“第九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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