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锐的啸声仿佛一道无形的指令,穿透了层层沙石。
第七道石门后的黑暗被一股磅礴之力猛然撕开,露出的并非预想中的主墓室,而是一片广阔得望不到边际的巨大斜坡。
第八门,葬旗坡。
九百杆残破的战旗,裹挟着塞外风沙的肃杀之气,森然插遍了整个山坡。
每一杆旗帜之下,都埋葬着一位大楚北境军将士的骨灰。
旗帜迎风猎猎,发出的却不是布料的抖动声,而是无数英魂不甘的呜咽。
一股死寂的威压扑面而来,连空气都变得粘稠。
苏绾脸色骤变,她一眼就认出这看似杂乱的旗阵,实则暗合了上古奇阵“九宫归元图”。
阵法以九百英魂的怨念为引,一旦被外力触动,便会瞬间引燃所有魂火,将闯入者焚为灰烬。
“必须在子时之前,按照生、伤、休、杜、景、死、惊、开八门,最后归于中宫的顺序,依次点燃旗下的魂灯。”苏绾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顺序错一,或是时辰一过,九百英魂的反噬爆燃,足以将方圆十里夷为平地!”
时间紧迫,不容迟疑。
苏绾迅速从行囊中取出八枚巴掌大小、形似古钟的铜器,按照八卦方位精准地布置在斜坡入口处。
这是她仿制的“八音导流器”,可以借助地宫内微弱的气流,引导火焰的走向,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阿七,挖掘通风槽,就在这个位置,深三尺,宽一尺!”她同时对阿七下令,试图通过改变地下空气流向,最大限度地减缓火势失控的风险。
陈九陵没有多言,手持那柄断刃,身形如电,第一个冲入旗阵。
他按照苏绾的指引,以内力点燃第一盏魂灯。
幽蓝色的火焰“腾”地一下窜起,映照着他冷峻如冰的侧脸。
一盏,十盏,百盏……
幽蓝的魂灯如鬼火般在斜坡上蔓延开来,形成一条蜿蜒的火龙。
然而,就在第七百盏灯被点燃的瞬间,异变陡生!
数道黑影如鬼魅般从旗阵的阴影中暴起,为首一人,正是贺兰烈!
他和他那些残存的部下,竟一直潜伏在此!
“萧承煜,拿命来!”贺兰烈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手中掷出的,是数枚黑沉沉的“焚心雷”。
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地宫中回荡,强大的气浪瞬间炸断了数条已经点燃的火路,幽蓝的火焰失去了引导,开始疯狂地向四周蔓延。
苏绾布下的八音导流器嗡嗡作响,显然已是超负荷运转。
“找死!”陈九陵眼神一凛,反手一刀,刀锋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
贺兰烈手中一条势大力沉的链锤带着撕裂罡风砸来,却被那看似脆弱的断刃轻描淡写地一分为二。
精纯的罡气被刀锋轻易劈开,消散于无形。
陈九陵持刀而立,冷冷地注视着满脸惊愕的贺兰烈:“你祖父贺兰雄,为一己私利出卖北境防图,卖国求荣;你父贺兰德,为掩盖罪行篡改史书,颠倒黑白。忠奸二字,轮得到你贺兰家的人说?”
“一派胡言!”贺兰烈被戳中痛处,状若癫狂地怒吼,“你们萧家才是大楚的祸根!若非你萧承煜通敌叛国,我大楚铁壁江山,怎会一夜覆灭!”
“通敌?”陈九...陵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那你可知,百年前那一夜,是谁亲自打开了固若金汤的皇城北门?是你那位忠心耿耿的爹,跪在地上,亲手将城门的钥匙递到了敌国使节的手中!”
话音未落,他眼中金光一闪,属于“解咒境”的强大力量瞬间催动。
他手中的断刃嗡嗡作响,一幕残存的记忆被强行读取,化作一道虚幻的光影投射在半空之中。
画面里,一个身着大楚文官服饰的中年男人,正卑微地跪在一名异族使节面前,双手颤抖着高举一封密函和一把沉重的黄铜钥匙。
那张因恐惧和谄媚而扭曲的脸,正是年轻时的贺兰德!
贺兰烈踉跄后退,如遭雷击。
他死死盯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中坚守了一生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就在此时,第九道门,那通往主墓祭坛的入口,在斜坡的最高处缓缓浮现。
要开启它,必须集齐这九百盏魂灯的焰火。
“主帅……”陆昭的声音虚弱地传来。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却固执地将帅旗那仅存的一角,紧紧系在了陈九陵的手臂上,“这最后一程……让末将……送您。”
不等陈九陵回应,陆昭拖着重伤之躯,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了最后一排尚未点燃的魂灯。
他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引,亲手点燃了最后的灯火。
“轰——”
当第九百盏魂灯亮起的刹那,整片葬旗坡,乃至整个陵园都开始剧烈震动。
地底深处,传来一阵整齐划一、仿佛能踏碎山河的脚步声。
九百具身披残甲的白骨,自黄沙之下应召而起!
他们手中紧握着锈迹斑斑的残兵,空洞的眼眶中跳动着与魂灯同色的幽蓝火焰。
他们自发地列成一个巨大的方阵,面向缓缓升起的主墓祭坛,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
“主帅……这次……我没掉队……”陆昭看着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身体缓缓倒下,再无声息。
陈九陵立于祭坛中央,高高举起手中的断刃。
刹那间,一道顶天立地的战魂虚影在他身后凝聚成形,无尽的杀伐之气笼罩全场。
他猛地撕开胸前的衣襟,将那枚虎符残片,狠狠按入自己的心口。
鲜血瞬间浸染了虎符,他以自身精血为引,对着那九百枯骨英灵,对着这片埋葬了无数忠魂的黄沙,朗声喝道:“我不是萧承煜归来——我是陈九陵!是替他活到了今天,也替你们,守住这片黄沙的陈九陵!”
话音落,风云动!
九百盏魂灯的火焰骤然升腾,在空中汇聚成一条巨大的火龙,盘旋着冲天而上!
与此同时,万千沉睡在沙海之下的英灵虚影,自四面八方破土而出,他们仰天长啸,最终汇成一句响彻大漠的怒吼:
“拜见主帅!”
声震寰宇,百里可闻!
在这股磅礴的意志冲击下,贺兰烈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脸上的青铜面具寸寸碎裂,那份他视若珍宝的所谓“平叛”诏书,在他手中无火自燃,顷刻间化为灰烬。
祭礼完成,陵墓的自护机制彻底激活。
一道由无数晶石构成的巨大屏障从地底升起,将主墓的入口彻底封锁。
苏绾快步上前,取出那枚漠北地图玉简,却惊愕地发现,在记载第九棺位置的竹简背面,竟浮现出一行以血写就的新字:归冥核心,不在皇陵,而在人心废墟。
她抬起头,望向祭坛上那个被万千英灵朝拜的背影,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接下来,不是守坟,是开战。”
陈九陵缓缓点头,他小心翼翼地将陆昭系上的那块帅旗残角解下,珍重地收入怀中的锦囊。
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座被封印的陵墓,转身,向着地宫之外走去。
就在他们两人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黑暗中的刹那,主墓碑顶端,那只沙狐灵的轮廓开始扭曲、拉长,缓缓化作一个模糊的人形。
一个轻柔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宫中响起:
“第七魄,已归。”
而在此刻,千里之外,早已沦为废墟的大楚皇陵旧址。
那面被供奉在宗庙最深处、映照着陈九陵离去背影的古老铜镜,表面突然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随即“咔嚓”一声,彻底碎裂。
一个身着龙袍的苍老虚影,缓缓从破碎的镜面中走出。
他的手中,正捧着一块早已被鲜血浸透、染成暗红色的兵权印玺。
他望着镜子最后映出的那片漠北黄沙,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无人能懂的哀恸与决绝,低声自语:
“孩子,你守住了坟……但国,还得我来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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