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将整片海崖吞入腹中,唯有碎石滩上那辆孤零零的马车,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苏绾蹲下身,修长的手指从尚有余温的灰烬中,拈起一枚边缘被烈火灼烧出裂痕的令牌。
那上面镌刻的铜雀图腾栩栩如生,只是被血污浸染,平添了几分狰狞。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令牌的裂痕,声音清冷而笃定:“铜雀……这是玄清门‘天机阁’的专属标记,他们也来了。”
话音未落,杀机陡升!
远处嶙峋的礁石后,数道黑影如鬼魅般闪出,他们身披蓑衣,头戴狰狞的鬼面,手中的长刀在晦暗的晨光下泛着幽蓝的寒芒。
是鬼面盟最难缠的雨蓑客,他们已悄无声息地布下了一座绝杀刀阵,封死了所有退路。
“小心!”陈九陵一步踏出,将苏绾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飞快地扫过四周,最终定格在潮线退去后露出的那道狰狞堰口——断龙堰。
就在此时,他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越来越强烈的震动,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从海底苏醒。
“吼——!”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破开海浪。
只见一个赤裸着上身,肌肉虬结如岩石的巨汉猛地从海水中冲出,他的肩上扛着一柄比人还高的巨大铁锚,海水顺着他古铜色的皮肤滚落。
是“覆海蛟”海老大!
他双目赤红,冲着岸上的人嘶吼:“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再不走,等潮水倒灌,断龙堰合龙,就全得给老子埋在这儿当鱼食!”
无需更多言语,死亡的倒计时已然敲响。
五人如离弦之箭,朝着断龙堰底部的暗道入口狂奔而去。
入口藏在一块巨大的岩壁之后,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是大楚南迁时,为守护这最后退路而战死的遗民。
陈九陵的掌心刚刚贴上冰冷的石壁,“武意通玄·溯忆”的神通便不受控制地触发了。
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老弱妇孺在士兵的护卫下,哭喊着涌入地宫;一位身披残破甲胄的将军手持长剑,独自面对着如潮水般涌来的追兵,他回身对地宫内嘶吼,声嘶力竭:“棺不开,魂不归!”
“噗嗤!”一声轻响将陈九陵从三百年前的惨烈战场拉回现实。
他猛然回头,只见一直沉默寡言的哑兵老耿,正双膝跪在一块不起眼的石碑前。
那石碑上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耿”字。
老耿颤抖着,用随身的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掌,滚烫的鲜血瞬间涌出,被他毫不犹豫地抹在了那个“耿”字之上。
只听“嗡”的一声巨响,整面岩壁开始剧烈震颤,那扇刻满姓名的石门,竟缓缓向内开启。
苏绾的”
墓道幽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腐朽的气息。
没走多远,一个身着玄色甲胄,面容冷峻的中年人拦住了去路。
他手中托着一面古朴的铜镜,镜面光滑如水,正是玄清门的秘宝“清心鉴”,能照见人心底最深的执念与欲望。
“非我玄清门人,不得入内。欲过此关,先过此镜。”玄甲执事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海老大、老耿等人一一上前,镜中浮现的不过是财宝、故乡之类的寻常执念。
轮到陈九陵时,异变陡生!
那清澈的镜面中,竟赫然浮现出一面迎风招展的镇北军帅旗,而在帅旗之下,苏绾的身影与他并肩而立,画面无比清晰。
玄甲执事似你这等人,也配妄言为故主寻回遗骸?”
他的话音刚落,陈九陵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猛地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精壮的胸膛。
在那里,一道狰狞的、贯穿了整个胸腔的旧伤疤赫然在目,伤疤周围的皮肉甚至还泛着一丝死气。
那是他前世作为镇北军主帅,战死沙场时,被敌将长枪洞穿的位置!
“我若为一己私欲而来,”陈九陵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千钧之重,在墓道中回响,“何必日日夜夜,让这道伤疤提醒我,在那场血战中,我身后究竟死了多少好兄弟!”
话音落下的瞬间,“咔嚓”一声脆响,那面号称能洞察万物的“清心鉴”,镜面竟从中心开始,寸寸龟裂,最后“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玄甲执事如遭重击,踉跄着倒退数步,满脸的不可置信。
“轰隆隆——”墓道外传来雷鸣般的巨响,是潮水!
海水开始倒灌,冰冷的水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上涨。
当他们冲入主墓室时,这里早已乱成一锅粥。
玄清门的人布下了“北斗锁灵阵”,试图封印整个地宫;鬼面盟的妖人则围着一口石椁,念念有词,显然是想夺取其中的残片,炼制传说中的尸王;而烬火营的杀手最为狠毒,直接在各个出口释放出滚滚毒烟,打算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高台之上,一身白衣的白砚舟卓然而立,他手中长剑遥遥指向陈九陵,眼神冷冽:“陈九陵,交出心核,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陈九陵却对他视若无睹,目光死死锁定在墓室中央那口不断渗出暗红色液体的泣血石椁之上。
他不再犹豫,反手用矛锋划破掌心,将自己的鲜血洒向石椁。
他以为,作为镇北军的末代主帅,他的血应该能开启这忠魂之棺。
然而,石椁纹丝不动。
“蠢货!”海老大见状,急得破口大骂,“不是你的血!是他们的血!是他们的意志!”他粗壮的手臂猛地指向墓室角落,那里堆积着小山般的森森白骨,每一具遗骨都保持着死战的姿态。
他们,都是当年为掩护大楚遗民撤退,战死在断龙堰的老兵!
陈九陵心头剧震,瞬间明悟。
他单膝跪地,将手中的破阵长矛重重地插在身前的石板上,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
他头也不回地对苏绾低声急促道:“帮我记着时间——潮水漫顶,还有三刻!”
说完,他俯下身,一只手决然地按在了第一具尸骨的头颅之上。
刹那间,一股沉重如山岳的意志涌入他的经脉——“磐石守意”!
他的肌肉瞬间贲张,坚硬如铸铁!
第二具!
一股迅捷如风的意志贯通四肢百骸——“疾风哨骑意”!
他的身法速度瞬间暴增数倍!
第三具!
一股霸道凌厉,仿佛能斩断江河的意志深入骨髓——“断江刀意”!
他身旁的破阵长矛嗡嗡作响,矛锋之上寒光暴涨三尺!
第四具!
一股决绝惨烈,不惜焚舟断后的意志点燃了他的战魂——“焚舟死战意”!
他的周身轰然腾起一层肉眼可见的赤色焰火!
当他的手触碰到第五具尸骨时,那具遗骨的残魂竟在他脑海中发出了一声跨越三百年的低语:“主帅……我们……等了您三百年了……”
“啊——!”陈九陵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目瞬间赤红,两行血泪顺着眼眶崩裂而出。
他强行将三种截然不同的武意融合,嘶吼出声:“守意为基,死战为魂!三意合一,战魂不退!”
下一刻,他握住那柄燃烧着赤焰、缠绕着刀芒的长矛,汇聚了数百英魂的意志,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流光,用尽全身力气,轰然刺入了泣血石椁那唯一的裂缝之中!
整座地宫,连同外面的断龙堰,都在这一击之下,发出了剧烈的悲鸣。
远方海崖上的小渔村里,一户人家的窗前,一盏被风吹得摇曳不定的油灯,在这一刻,悄然亮起,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石椁裂开的瞬间,积蓄已久的海水找到了宣泄口,犹如万马奔腾,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倒灌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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