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阴寒的雾气仿佛活物,顺着陈九陵的口鼻钻入,试图冻结他每一寸经脉。
他体内蛰伏的蛊虫立时被这股死寂之气惊扰,开始疯狂冲撞,一股股尖锐的刺痛自丹田百骸炸开,逼得他额角青筋暴起。
他死死咬住牙关,将翻涌到喉头的腥甜强行咽下,一手扶着冰冷湿滑的岩壁,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身旁的苏绾情况更糟。
她的体温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流失,原本红润的嘴唇已然变为青紫色,连呼吸都带上了细碎的冰碴。
那道从她手腕蔓延出的诡异紫纹,此刻已如藤蔓般爬过她的脖颈,直抵肩胛骨,妖异的纹路下,皮肤冰冷得不似活人。
就在陈九陵分心压制蛊虫,思索对策之际,一直沉默跟在后面的晶奴阿丑突然有了异动。
这个通体剔透、眼神空洞的“死物”,竟猛地扑到前方的岩壁上,动作迅捷得像一头猎豹。
在陈九陵惊愕的目光中,阿丑张开嘴,用它那晶石般的牙齿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一滴并非红色,而是闪烁着淡淡银辉的液体渗出。
它用这滴奇异的“血”,在粗糙的岩壁上飞快地勾勒起来。
线条精准而古老,转瞬间,一幅完整的五音铜柱布局图便呈现在墙上。
图中,代表第三根铜柱的位置被一个尖锐的符号贯穿,旁边还有一行扭曲的小字。
陈九陵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懂了,那符号代表着一枚钉子,一枚名为“逆律钉”的歹毒法器!
第三根铜柱根本没有损坏,而是被人为地钉入了逆律钉,强行扭曲了它本该发出的“宫”音音轨,使其与其它四音形成一个致命的音律陷阱。
任何试图正确演奏乐章的人,都会被这错误的音轨引导,触发必杀之阵!
好恶毒的心思,这根本不是考验,而是屠杀!
“别……信……安静的地方……”一个飘忽、稚嫩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通道内响起,仿佛直接在他们脑海中回荡,“那里……藏着……哭声……”
陈九陵猛然抬头,只见侧面墙壁的一块浮雕上,一个手捧竹简的童子石像,那双空洞的石刻眼眶里,竟缓缓渗出两行暗红色的液体。
声音正是从它口中发出。
话音未落,那童子像脸上的血泪仿佛成了引子,整面墙壁都开始“出汗”,一滴滴粘稠的血珠从岩石的缝隙中渗出,汇聚成流,宛如一张正在无声哭泣的巨脸。
阴森诡异的气氛瞬间攀升至顶点。
陈九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扶着苏绾迈过了这面“哭泣之墙”。
前方豁然开朗,一个更为宽阔的石室出现,正是“角音壁”所在。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地面上,白骨累累,横七竖八地铺满了整个石室。
这些骸骨姿势各异,但无一例外,都保持着临死前演奏乐器的姿态。
他们,是当年的殉葬乐师。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千年前那场绝望祭典的悲鸣。
陈九陵的目光扫过这些白骨,没有丝毫迟疑,他蹲下身,伸出手指,逐一触摸那些早已化为枯骨的手腕。
随着“武意通玄”的法门在心中流转,一股股残存的意念碎片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第一具骸骨,指骨粗大,腕骨上留有反复发力的痕迹——此人生前演奏,必是力道万钧,喜好重击,追求的是金石交击的铿锵之声。
第二具骸骨,指节修长,他触摸到的残存意念中,充满了行云流水般的滑音与颤音技巧,这是一个技艺精湛的乐师。
第三具……第四具……当他的手指触碰到第五具骸骨时,一股决绝而惨烈的意念轰然炸开!
这具骸骨的十指指骨,竟有三根呈现出不自然的断裂状。
陈九陵瞬间“看”到了他死前的画面——为了奏出某个撕心裂肺的高音,这名乐师不惜以指甲崩裂、指骨折断为代价,用血肉之躯强行完成了最后的绝响!
悲壮、混乱、不计代价、充满伤痛与鲜血!
陈九陵猛地站起身,他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上古音锁大阵,考验的根本不是什么精准无误的乐章复原。
真正的“战前祭典”,从来都不是优雅悦耳的,而是充满了杀伐、悲壮与决绝的混乱之声!
它要的不是完美的音乐,而是战争本身的回响!
他霍然转身,伸手取下苏绾发间那枚用以固发的青鸾簪。
簪尾尖锐,泛着幽光。
他不再迟疑,箭步冲到第五根铜柱前,手臂肌肉贲张,以簪尖代替指尖,狠狠地在冰冷的柱体表面快速刮擦!
“刺啦——!”
一道极其刺耳、仿佛金铁撕裂般的噪音瞬间爆发,尖锐得让人耳膜刺痛。
整个“角音壁”都随之剧烈震颤起来,五根铜柱嗡嗡作响,而那被刮擦的第五柱,表面竟真的自行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想破阵?痴心妄想!”
一道冰冷的女声从后方传来,正是凌素衣!
她显然感知到了阵法的异动。
话音未落,她十指间的金色丝线骤然绷紧,悬于半空的蛊铃疯狂摇动,发出无声的音波。
三团浓郁的黑雾在她身前凝聚,化为三头体型硕大的蛊影狼,咆哮着朝陈九陵猛扑而来!
腥风扑面,危机一触即发!
陈九陵心念电转,意念薄膜瞬间催动,一层肉眼难辨的透明屏障在他体表浮现。
“砰!”
最前方的一头蛊影狼的利爪狠狠拍在薄膜上,屏障应声碎裂,化为点点光斑。
巨大的冲击力将陈九陵震得气血翻涌,但他早已料到,顺势借着这股力量向后翻滚,身体如同灵巧的狸猫,险之又险地躲到了第四根铜柱之后。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苏绾竟再度睁开了双眼!
她的瞳孔中没有焦距,一片茫然,但身体却像被某种本能驱使,猛地从袖中扯出一根细若游丝、却坚韧异常的机关丝线。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丝线的一头缠绕在陈九陵掉落在旁的破阵矛尖上,另一只手,那覆盖着白毛的狐爪,则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奋力划出三个字——
断…三…续五!
字迹潦草,却如同一道惊雷在陈九陵脑中炸响!
他瞬间融会贯通!
断三,就是要先拔出第三根铜柱上的逆律钉,让整个音锁系统恢复正常!
续五,则是要延续他刚才的行为,用那种充满“破败”与“悲壮”意味的方式,来激活主阵!
时间紧迫,不容再有任何犹豫!陈九陵
一头蛊影狼果然上当,见他露出破绽,立刻咆哮着扑了上来,血盆大口直取他的咽喉。
就是现在!
在狼口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陈九陵猛然矮身翻转,以肩为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狠狠撞在蛊影狼的腰腹!
那蛊影狼哀嚎一声,庞大的身躯顿时失去平衡,被这股巧劲引得朝斜前方的第三根铜柱直直撞去!
“嘭!”
狼躯与铜柱的撞击声沉闷而巨大。
就在这一瞬间,陈九陵动了!
他手中的破阵长矛如毒龙出洞,矛尖在电光石火间精准无比地刺向第三根铜柱上那个被他心算出的“逆律钉”位置!
只听“叮”的一声脆响,矛尖巧妙一挑,一枚通体乌黑、长约三寸的钉子被硬生生从铜柱中挑飞了出去!
“铮——!”
逆律钉离体的刹那,一声清越悠长的鸣响荡漾开来,仿佛被囚禁千年的乐魂终于得以解脱。
整个音锁系统的紊乱感瞬间消失,五根铜柱之间,开始有一种和谐的能量流转。
成了!
陈九陵眼中精光爆射,他再也没有去模拟任何古乐,而是展开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演奏!
他以矛尾敲击地面,发出沉闷如战鼓的巨响;他用指甲划过柱体,制造出刀剑出鞘的锐鸣;他以鞋跟跺地,节奏急促,如同万马奔腾;他甚至咬紧牙关,让牙齿摩擦发出“咯咯”之声,模拟着战士们临死前的挣扎!
快慢交错,刚柔并济!
这不再是音乐,而是一段用声音描绘出的,充满了刀光剑影、战鼓齐擂、哀嚎与怒吼的战场混响!
嗡!嗡!嗡!嗡!嗡!
五根铜柱仿佛被彻底唤醒,逐一亮起刺目的赤色光芒。
那光芒冲天而起,最终在石室中央汇聚,交织成一道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桥梁,笔直地通向石室最深处的心核室!
远处的凌素衣踉跄后退,满脸的难以置信,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颤抖:“这……这不是祭典……这是……战争本身!”
而就在光桥成型的刹那,陈九陵怀中,一直安静沉睡的蛊母蝶,蝶翼忽然微微一振。
一缕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粉尘悄然洒下,在他眼前,竟映照出一片庭院的虚影——梨花树下,秋千摇曳,一个穿着小裙子的女孩正在嬉笑……那是苏绾的童年,是他记忆深处被尘封的画面。
仿佛在提醒他,有些名字,有些人,哪怕忘了,也早已刻在骨子里。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某条山道上,一辆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正在缓缓前行。
车帘一角被风微微掀起,露出了车厢内壁上一个若隐若现的标记——那是一只,振翅欲飞的铜雀。
陈九陵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踏上了光桥。
每一步,脚下都是流转的光华,四周是扭曲的空间。
光桥的尽头,心核室笼罩在一片幽绿色的神秘光芒之中。
室中央,一座古朴的石台静静矗立,而在那石台之上,正悬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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