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震颤平息后唯一的旋律。
千具冰冷的傀儡,曾是夺命的罗网,此刻却如最虔诚的信徒,跪伏于地,低垂的头颅再无半分杀意。
它们眼中闪烁的红光,已然化作一片死灰。
这由公输玄穷尽毕生心血构筑的杀戮迷宫,竟在一种近乎荒诞的逻辑下,被“仁心”二字彻底瓦解。
陈九陵的识海中正掀起惊涛骇浪。
那道贯入眉心的蓝光并非单纯的能量,而是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那是公输玄一生对于机关术的理解、创造与颠覆,是所谓的“匠意”真传!
这股意念洪流本足以撑爆任何一个凡人的脑袋,但陈九陵的“武意通玄”却在此刻展现出惊人的兼容性,如同一座无底的熔炉,强行将这股外来的“匠意”熔炼、吸收、化为己用。
无数繁复的机关图纸、榫卯结构、能量回路在他脑中飞速闪过、重组、崩解,最终凝成了一柄无形却又无比真实的虚幻长刃。
刃身之上,流光闪烁,勾勒出万千机巧纹路,仿佛整座机关坊的缩影。
这便是“千机刃”,是器,更是道!
它不仅是杀伐之兵,更是一种全新的“视野”,从此以后,天下机关在他眼中,再无秘密可言。
与此同时,那源自乐律的“乱神波”意境也随之而生,如水银泻地般融入他的感知。
他甚至能“听”到空气中尘埃落定的微弱声响,能“感知”到苏绾压抑的悲伤心跳。
他缓缓抬手,虚握。
那柄无形的“千机刃”似乎与他掌中的破阵长矛产生了共鸣。
矛尖之上,那一点原本只是略带寒意的霜白,此刻竟迅速蔓延开来,凝结成一层薄如蝉翼的冰晶,冰晶之下,古老的封印符文若隐若现,竟有了松动的迹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霸道、凛冽的气息,自长矛深处苏醒。
“以前,我只能用它破开你们的龟壳,”陈九陵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愉悦,“现在,我能用你们的龟壳,来敲碎你们的骨头。”
另一边,苏绾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泪傀儡的身躯已经化作一地冰冷的金属零件,那颗水晶心脏在完成使命的瞬间便碎成了齑粉。
唯有一滴,仅仅一滴殷红中带着点点金芒的血珠,穿过所有阻碍,精准地落入她的掌心。
当血珠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仿佛火种落入油田。
苏绾指尖那因催动归魂针图而渗出的血迹,与这滴血珠悍然交融。
轰!
一团金色的火焰凭空燃起,温暖而不灼人,静静地在她掌中悬浮跳动。
火焰的核心,正是那一滴融合后的“双生心血”。
那本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的《影录残卷》,此刻竟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自动脱手飞出,投入金色火焰之中。
薄薄的书页在火焰中迅速化为灰烬,没有一丝烟火气。
而就在那灰烬即将飘散的瞬间,所有的灰烬粒子又奇迹般地汇聚起来,在半空中构成了一副全新的、闪烁着微光的立体地图。
地图的终点,是一个被无数锁链缠绕的巨大平台,旁边一行小字清晰无比——“龙脊平台终阶密门”。
而在密门之下,还有另一行更小的血色批注,字迹中透着一股决绝与悲凉:“持心者至,万劫可逆。然开门者,必先碎心。”
苏绾的眼眶瞬间红了。
她明白了,泪傀儡的消散,那颗水晶心的破碎,正是开启这最后一步的“钥匙”。
公输玄算到了一切,甚至算到了这份无可避免的牺牲与悲恸。
这根本不是什么考验,而是一场被精心编排的传承。
心音僧不知何时已站起身,他双手合十,对着那堆傀儡残骸与漫天飞灰,低声诵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公输施主所求,非一人之善,乃大道之公。他以机关为骨,以人心为魂,所等的,不过是一个能打破‘两害相权取其轻’这句传世谎言的人。”
他看向陈九陵,眼中流露出一丝赞许与复杂:“你没有选择,所以你赢得了所有。你选择全都要,所以公输玄把他的一切,都给了你。因为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得上这份力量,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不会被这份力量所奴役。他穷尽一生也未能向玄清门证明的事,或许,你可以。”
陈九LING冷哼一声,对这些大道理不置可否。
他伸手一招,那团包裹着“双生心血”的金色火焰便飞入他掌中,化作一枚温热的印记。
他目光穿透崩塌的墙壁,望向遥远的、被云雾笼罩的玄清门山脉,眼底的杀意化作实质。
“证明?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在空旷的密室中回响,“我只做一件事——讨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补充道:“用他们最引以为傲的机关术,一笔一笔地,连本带利,讨回来。”
话音刚落,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哀鸣。
轰隆——!
不是机关运转的轰鸣,而是整个地底结构彻底崩溃的巨响!
失去了中枢核心的能量支撑,这座庞大的地下机关坊终于迎来了它的末日。
头顶的穹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巨大的岩石与金属构件如雨点般砸落,他们来时的那十二道门,早已在第一轮崩塌中被彻底掩埋。
密室尘埃未定,蓝光散尽。
陈九陵掌中“千机刃”的余韵未消,他猛地抬头,看向唯一没有被落石封死、通往更深处黑暗的通道——那正是新地图所指向的方向。
剧烈的震动中,心音僧沉声喝道:“走!此地即将彻底塌陷,我们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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