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简之上,那两行字迹如烧红的烙铁,深深刻入陈九陵的眼底。
太行绝顶,清修别院,这四个字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清冷,却偏偏与匿名信中的杀机重叠,显得诡谲无比。
苏绾上前一步,葱白玉指轻轻抚过鬓边一支朴素的木簪,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明的情绪:“千机坊九死一生,我们前脚刚出,后脚就有人为我们铺好了通往鬼门关的路。这信,像是算准了我们的命数。”
“是啊,算准了我们会活着,也算准了我们会去。”陈九陵眼中寒芒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冷笑,“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摆下这么一桌断头宴,等着我们去‘赴死’。”
话音未落,他已决然撕下袍袖一角,指尖蘸着从伤口渗出的鲜血,行云流水般在自己眉心画下一道封灵符。
血符成型,一股森然寒气瞬间被压制,倒灌回他四肢百骸。
眉心那一点曾因寒毒而凝结的冰霜,也随之黯淡下去。
紧接着,他心念一动,那柄饮过无数强者鲜血、锋芒足以撕裂虚空的“千机刃”,无声无息地沉入识海最深处,被层层武意包裹,再无一丝气息外泄。
照心镜能映武意,他此行,绝不能暴露自己破虚境的修为。
一个落魄潦倒、侥幸从千机坊逃出生天的摸金客,才是他最好的伪装。
清修别院,名不副实。
没有青灯古佛,只有朱门高墙,门前两尊狰狞的石狮,口中衔着铜环,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铜环前,设有一座三尺铜台,一名眉清目秀的道童盘膝而坐,手中托着一面古朴的小镜,镜面光华流转,正是令无数心怀鬼胎者闻风丧胆的照心镜。
陈九陵深吸一口气,故意做出体力不支的样子,脚步虚浮地朝前踉跄。
与此同时,他暗中运转独门心法“磐石守意”,将全身气血的奔腾之势强行压下,沉入脾经之中。
刹那间,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块顽石,生机微弱,气息更是从破虚境的汪洋大海,被压缩到了锻体境的一条涓涓细流。
心镜童抬眼,将镜面对准陈九陵。
镜中光芒扫过,只泛起一道浑浊不堪的灰色波动,微弱且杂乱,正是一名常年混迹于污秽墓穴、身心俱疲的摸金客该有的样子。
“进。”心镜童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吐出一个字。
陈九陵心中微松,正要迈步,身后却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
一名身着青衣的道姑,人称清心姑,竟越过他,对着苏绾盈盈一拜:“门主有令,苏姑娘乃贵客中的贵客,不必受此凡俗检视,请随我入内殿奉茶。”
苏绾一怔,回头望向陈九陵,那眼神中有一瞬间的恍惚与茫然。
那不是担忧,也不是询问,而是一种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的顺从,让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陈九陵心头猛地一紧,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毒蛇般缠上心头。
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有任何异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苏绾的身影,随着那青衣道姑,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朱红帘幕之后。
宴厅之内,金碧辉煌,十二张紫檀木桌围成一个完美的环形,桌上珍馐满盘,香气缭绕。
在座的,无一不是来自五湖四海的摸金界魁首,个个气息彪悍,眼神如鹰。
一名手持狼毫笔、面容苍白的中年文士,正是此地的主事之一血砚生。
他慢悠悠地在厅中巡场,每点到一人,便在手中的名册上记下其姓名。
诡异的是,他笔尖的墨迹并非纯黑,而是在落笔的瞬间泛起妖异的暗红光泽,仿佛用鲜血写就。
陈九陵被安排在最末一席,他低着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桌上的菜肴。
第一道菜,是一碗名为“清心羹”的汤品,色泽澄黄,看似清心润肺,但那扑鼻的香气中,却夹杂着一丝极其隐蔽的铁锈味。
是“顺心散”!
这味道,与他在鬼市一个垂死药奴的呕吐物记忆中闻到的一模一样。
这是一种慢性心智毒药,初剂无碍,只会让人心神宁静,但随着后续药引的催发,便会彻底沦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药奴记忆中唯一的解毒之法,便是以极寒之气在体内形成屏障,强行压制药性发作三刻钟,再借滔天怒意冲开心脉,方可获得片刻的清醒。
陈九陵端起汤碗,做出豪饮的姿态,实则大部分汤汁都顺着嘴角,被他巧妙地引入了袖中早已备好的一个微型冰囊里。
在汤汁滑入冰囊的瞬间,他悄然咬破舌尖,一滴精血混入其中。
极寒之气与精血瞬间交融,眨眼间便在袖中凝成一枚樱桃大小、血丝缠绕的“血霜丸”。
这是他的保命底牌。
酒过三巡,宴厅的气氛正值热烈,坐在上首的一名彪形大汉,影使甲,突然霍然起身。
他双目无神,表情呆滞,却高高举起酒杯,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高声喊道:“愿苍生归正,万念归一!”
话音刚落,其余十名宾客竟如同提线木偶般,纷纷起身附和,声浪整齐划一,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唯有陈九陵,依旧安坐席上,端着酒杯,纹丝不动。
主席之上,仙风道骨的玉虚子抚着长须,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陈九陵身上:“诚心者,内心自明。抗拒者,多是心存多疑之辈。”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话音未落,一直侍立在旁的清心姑,已如鬼魅般悄然靠近陈九陵,宽大的袖袍微微滑落,袖中暗藏的七枚淬毒银针,在灯火下闪过一丝幽光。
杀机已至!
陈九陵眼中精光一闪,猛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一大口暗黑色的血被他强行逼出肺腑,喷洒而出。
借着这股冲力,他“失手”打翻了面前的汤碗,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就在这混乱的一刹那,他袖中的血霜丸已然滑入掌心,被他不着痕迹地吞入腹中。
一股极致的冰寒瞬间在五脏六腑间炸开!
那寒气如同无数钢针,疯狂逆冲肺腑,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青筋根根暴起,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但他硬是咬紧牙关,将这股寒气引导至心脉周围,成功压制住了那股开始蔓延的毒素。
玉虚子的目光如利剑般扫来,见他面色惨白,气息萎靡,却无半点被操控的迹象,眼中非但没有杀意,反而流露出一丝赞许:“此子心志之坚韧,远超常人。虽身中顽疾,却能抵御外魔,堪为影使候选。”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陈九陵避开巡逻的护卫,身形如狸猫般潜行至内殿外的长廊。
他必须找到苏绾,确认她的安危。
月光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独坐在石凳上。
正是苏绾。
她低着头,手中正静静地把玩着一支雕花精致的银发簪——那正是她在千机坊激战中遗失的那一枚!
她怎么会拿到这支发簪?
陈九陵心头的警铃瞬间被拉到了极致。
他正欲开口,苏绾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缓缓抬起头来。
月光映照着她的脸,她的唇角,正勾起一抹他从未见过的、不属于她的温柔笑意。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这里……可不是你能进的地方。”
话音未落,她看似随意的指尖蓦地一弹!
一道快到极致的银丝,从那发簪尾部激射而出,直取陈九陵的心口要害!
电光火石之间,陈九陵瞳孔骤缩,来不及闪避,只能猛地横起手臂格挡。
银丝瞬间切开他的皮肉,深入骨骼,带出一蓬滚烫的鲜血。
几滴鲜血,不偏不倚,正好溅落在苏绾手中的那支雕花发簪之上。
就在鲜血与发簪接触的刹那,陈九陵的独门神通“武意通玄”竟被动触发!
他的脑海中轰然炸响,无数破碎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一个陌生女子的记忆残片,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更重要的是,透过这层血脉的联系,他竟清晰地感知到了此刻苏绾意识的最深处,有一个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光点,正在疯狂地挣扎、嘶吼。
那不是攻击的意念,而是一句无声的呐喊:
救我!
剧痛从手臂传来,陈九陵却恍若未闻,他猛地后撤一步,退入廊柱的阴影之中。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月光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苏绾,以及她手中那支沾染了自己鲜血、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红芒的银簪。
他明白了,这支发簪,既是控制她的媒介,也是唯一能够唤醒她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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