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星渊上空的星门还泛着银白余芒,陈九陵却突然收了踏光而行的架势。
他反手攥住苏绾手腕,指尖沾着心核炸裂时的血渍,在她掌心烙下一道热痕:“不去葬星渊了。”
“九陵?”苏绾被拽得踉跄,罗盘在怀里撞得生疼。
她抬头时正撞进他泛红的眼尾——那不是兴奋的红,是某种烧穿理智的灼痛,“太行北麓有处影窟,被玄清门封了三百年。”陈九陵喉结滚动,指腹摩挲着胸口残片,“大楚影司最后的密档,该见天日了。”
山风卷着星芒掠过两人发梢,苏绾突然感觉罗盘在掌心发烫。
指针不再指向北方,而是疯狂震颤着划出道道残影,金属外壳被烫得发蔫:“这里……连时间都凝固了。”她声音发颤,抬眼便见前方谷口立着块断碑,石面爬满暗红纹路,凑近了看竟是血字:“知者即罪,入者必亡。”
“陈校尉。”
沙哑嗓音从林子里钻出来时,陈九陵的破阵枪已横在胸前。
玉虚子从树影里踱出,道袍沾着松针,左手托着卷焦边古籍:“《影司禁录》残页,记载着心镜回廊的生门。”他将古籍推过去,指节因用力泛白,“三问皆真,方许通行——我要的,不过是进影窟抄录半卷密档。”
陈九陵没接,目光扫过古籍封皮上的“影司”二字,喉间溢出声冷笑:“玄清门当年血洗古墓派,倒学会做慈善了?”
“我玄清门正统早被伪徒鸠占。”玉虚子突然跪了,白发扫过满地碎石,“当年影窟被封,我师父是监封人。他临终前说,里面锁着大楚灭国最脏的真相……”他抬头时眼眶通红,“我用半卷《禁录》换个见证者,总行吧?”
苏绾扯了扯陈九陵衣袖:“他身上没有玄清门的檀香。”她压低声音,“是真的急了。”
陈九陵这才接过古籍。
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有血腥味顺着鼻腔窜进来——是影司特有的朱砂密印。
他把书抛给苏绾,抬步往谷里走:“跟紧了,死在这地方,老子可不给你收尸。”
洞窟入口比想象中开阔,地面却铺着密密麻麻的人骨。
陈九陵踩上第一根骨笛时,凄厉的哀乐“嗡”地炸开,像有人拿生锈的刀刮擦脑仁。
苏绾捂住耳朵后退半步,罗盘突然发出蜂鸣:“这些骨头……是用活人喉骨磨的。”她指尖抚过骨笛孔洞,“每个孔眼都对得上声带震颤的频率。”
前方三道青铜门在哀乐中显出身形,每扇门前都跪着具黑甲影傀。
它们的眼窝燃着幽蓝鬼火,甲片上的血锈在火光里泛着妖异的紫。
陈九陵刚走到第一门前,门内传来铁刮石的声响:“你是否曾为私利背叛同袍?”
鬼火突然暴涨三尺。
苏绾的罗盘“咔”地裂了道缝,她下意识去拽陈九陵衣袖,却触到他绷紧的肌肉——他正盯着脚边一具倒地的尸骸,那肩甲上刻着“影司戊字队”的暗纹。
“武意通玄。”陈九陵低喝一声,掌心按上尸骸肩甲。
识海里轰地炸开画面:三年前边关雪夜,他(萧承煜)提着带血的枪站在帐外,帐内通敌副将的怒吼穿透风雪:“你护的是国,还是萧家的脸面?!”他看见自己举枪的手在抖,却还是扣动了扳机——不是为了护短,是那副将私通的密信里,夹着二十个无辜边民的血书。
“我杀过人,也背过锅。”陈九陵睁开眼,瞳孔里还映着雪夜的冷光,“但我没让一个无辜者替我死。”
话音未落,第一门两侧的毒雾“唰”地退散。
青铜门缓缓开启,门后是条铺着青石板的回廊,墙上的火把“噼啪”炸出火星。
第二门前的影傀等在门中央,鬼火比第一具更盛:“你是否知情不报,任忠良蒙冤?”
陈九陵的指尖在发抖。
他想起大楚灭亡前夜,太子浑身是血撞进帅帐,怀里揣着影司密信——那是暗卫们用命换来的“清洗令”,要屠尽所有知道皇室丑闻的影司旧人。
他烧了密信,抹了名单,对着太子的尸身说:“皇家最后的体面,我给你留着。”
毒雾开始从门底渗出,带着腐肉的腥气。
苏绾突然拽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扯开自己腰间的《陵谱》残页:“夹层!”她指甲掐进他掌心,“我早觉得这页不对——”
陈九陵撕开残页,一张染着茶渍的纸飘出来。
他展开的瞬间,心跳漏了一拍:那是影司女官的笔迹,“清洗令”三个大字力透纸背,末尾的朱砂印泥还带着半枚指痕——是当年影司统领的私印。
“我不知道的时候,是愚忠。”他将纸拍在影傀胸口,“我知道以后,还让它烂在土里,才是罪!”
鬼火“噗”地熄灭。
第二门开启的轰鸣中,苏绾听见他低声说:“对不起。”不知是对谁。
第三门前的回廊突然暗了下来。
三百点幽蓝鬼火同时亮起时,苏绾的罗盘彻底碎成渣。
谢孤鸿立在高台上,独臂拄着刀,身后影傀的甲片摩擦声像极了千军踏雪:“最后一问——你若得知主帅亲手灭口全司,还会敬他如父吗?”
陈九陵的破阵枪“当”地砸在地上。
他想起萧承煜教他持枪的第一日,老将军的手掌布满枪茧,却把枪杆擦得锃亮:“枪尖指的方向,是家国。”又想起灭国前夜,萧承煜拍着他后背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会敬他。”陈九陵弯腰拾起枪,枪尖挑起地上一根断裂的骨笛,“敬他教我持枪,敬他护我周全。”他抬眼时,眼里烧着比鬼火更烈的光,“然后亲手把他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
整座回廊轰然震动。
第三门开启的刹那,谢孤鸿的独臂垂了下来,他身后的影傀们依次低头,鬼火渐次熄灭。
苏绾看见陈九陵的手背青筋暴起,这才发现他握枪的手在抖——不是害怕,是愤怒,是痛彻骨髓的不甘。
主殿比想象中宽敞。
一具女子干尸悬在横梁上,脚尖离地三寸,腰间还系着影司文书官的银鱼符。
她右手攥着封泛黄家书,纸角被指甲抠得毛边,看得出临死前反复摩挲过。
陈九陵跃上高台,抬手托住她下坠的身体。
干尸的指甲划过他手背,留下道白痕。
他取下家书时,纸页发出脆响,上面只有寥寥数字:“阿娘,我没逃,我只是……说不出口。”
“意念回溯·共感。”陈九陵闭眼前看了苏绾一眼,那眼神像在交代后事,“扶稳我。”
掌心覆上信纸的瞬间,剧痛从识海炸开。
苏绾看见他眼角渗出血丝,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踉跄着就要栽倒。
她扑过去托住他后腰,听见他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密格……她躲在密格里。”陈九陵的声音像被碾碎的玻璃,“看见同僚被割喉,领头的刀……萧家军徽。”
苏绾感觉有滚烫的液体滴在她手背上——是陈九陵的血,混着泪。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不是外敌……是我们自己人动的手。”
主殿的风突然大了。
女子干尸的发丝被吹得飘起来,露出她后颈一道月牙形刀疤——和影司档案里“戊字队文书官林昭”的记载分毫不差。
陈九陵将家书平铺在祭坛上,纸页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背面模糊的血印:“影司全体,死不叛楚。”
苏绾摸出兜里最后半块罗盘,指针突然转向祭坛下方。
她抬头时,正撞进陈九陵泛红的眼睛。
他指腹抹掉她脸上的血,声音哑得像破风箱:“把罗盘给我。”
“九陵……”
“我要让这些名字,刻进正史。”陈九陵将家书压在罗盘下,指节抵着祭坛石面,“一个都不能少。”
祭坛深处传来闷响,像有什么沉睡了三百年的东西,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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