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柱子就醒了。窗外的天刚泛鱼肚白，老槐树上的麻雀已经叽叽喳喳闹开，风穿过树叶的缝隙，带着初秋的凉，吹得窗纸轻轻晃。他侧过身，看见桂英还睡着，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还在记挂昨夜没缝完的丫丫的棉袄。
“醒这么早？” 桂英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睁开眼时，眼里还蒙着层浅雾。柱子伸手帮她把额角的碎发别到耳后：“想着早点去地里看看，跟张叔学学种麦子，别到时候误了节气。” 张叔是李哥的亲戚，也是村里的老把式，昨天特意说要教他打理庄稼。
桂英笑着坐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肩膀：“别太急，慢慢来。张叔说了，这几天先熟悉下土地的性子，等霜降过了再种也不迟。” 她掀开被子下床，“灶房里温着红薯粥，我去给你盛一碗，丫丫估计也快醒了。”
果然，刚把粥端上桌，里屋就传来丫丫的哭声。柱子赶紧跑过去，看见小姑娘正揉着眼睛坐起来，小脸上还挂着泪珠：“爹，我梦到找不到你了。” 他赶紧把丫丫抱起来，用袖口擦了擦她的眼泪：“傻丫头，爹在呢，以后都不会丢下你。”
丫丫抱着他的脖子，小声啜泣：“我还梦到军娃哥哥了，他说想跟我一起编草蚂蚱。” 柱子心里一软，摸了摸她的头：“等咱们在这儿安稳了，爹就带你去找军娃哥哥玩，好不好？” 小姑娘立刻止住哭，眼睛亮起来：“真的吗？那咱们拉钩！”
早饭刚吃完，张叔就扛着锄头来了。“走，带你去看看咱家的地。” 张叔拍了拍柱子的肩膀，语气里满是热络。柱子跟着他往村西头走，桂英则留在家里，收拾院子里的菜地 —— 昨天村民们送了些白菜苗，她想着趁天气好种下去，冬天就能有新鲜菜吃。
村西头的地挨着小河，土是黑油油的，一看就肥沃。张叔蹲下来，用手捏了把土：“这地好，就是去年种玉米时留的根茬多，得先翻一遍。你要是有力气，就先把根茬捡出来，我去拿犁来。” 柱子点点头，挽起袖子就干，手指被土裹着，却没觉得脏，反而有种踏实的暖 —— 这是他第一次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干活，不像在矿上那样提心吊胆，也不像逃亡时那样颠沛流离。
一直忙到日头偏午，才把地翻了小半。张婶提着篮子来送午饭，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还有一碟炒鸡蛋。“快歇歇，吃点东西再干。” 张婶把篮子递给他，“桂英刚才来送了碗咸菜，说怕你吃不惯我们家的饭，这姑娘心细。” 柱子接过馒头，咬了一口，白面的香混着炒鸡蛋的油，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香。
下午回去时，远远就看见院门口围了几个孩子。走近了才发现，丫丫正拿着他昨天编的草蝴蝶，给孩子们展示，小脸上满是得意。“这是我爹编的，你们看，翅膀还能动呢！”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凑过来，小声问：“丫丫，你爹能帮我编一个吗？我用糖换。”
丫丫回头看向柱子，眼里满是期待。柱子笑着走过去，从兜里掏出几根提前备好的茅草：“来，你们都过来，爹教你们编。” 孩子们立刻围过来，叽叽喳喳的声音把小院填得满当当。桂英坐在门槛上，看着这一幕，手里缝棉袄的针都慢了，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 这才是家该有的样子。
晚饭时，桂英炒了盘白菜，还蒸了块腊肉，是张婶昨天送的。“今天跟张叔学种地，累坏了吧？多吃点。” 她把腊肉夹到柱子碗里，又给丫丫夹了块白菜，“慢点吃，别噎着。” 丫丫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地说：“娘，明天我还要跟小花玩，她说明天带她家的小兔子来给我看。”
“好，明天让你爹送你去。” 桂英笑着点头，转头看向柱子，“张婶刚才来说，后天村里要办秋收宴，让咱们也去凑凑热闹，跟大家认认脸。” 柱子放下筷子，眼里满是感激：“多亏了张叔张婶，还有村里的人，不然咱们也不能这么快安稳下来。”
“都是好人。” 桂英轻声说，伸手碰了碰他的手，“以后咱们就在这儿好好过日子，你学种地，我帮着缝补，丫丫在这儿上学，等日子再好点，咱们就把这房子修修，再买两头猪，年底就能杀年猪了。” 柱子看着她眼里的光，心里满是暖意 —— 这就是他想要的安稳，有她，有丫丫，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家。
夜里，丫丫早就睡熟了。柱子和桂英坐在院里的槐树下，月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细碎的银斑。“今天张叔说，等明年春天，就帮咱们在院里种棵桃树，夏天能乘凉，秋天能吃桃。” 桂英靠在他肩上，声音轻轻的，“我还想着，把西角那片空地开垦出来，种点豆角和黄瓜，到时候摘下来就能吃。”
柱子握紧她的手，指尖传来她的温度：“都听你的，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他抬头看向天上的星星，心里突然就释然了 ， 过去的逃亡、矿上的苦、对未来的慌，好像都被这院里的暖吹散了。他知道，以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难，可只要能和桂英、丫丫在一起，能守着这方小院，就什么都不怕。
桂英像是感觉到了他的心思，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别想太多了，咱们现在这样就很好。明天我跟张婶学学做酱菜，冬天就能就着粥吃，你不是说以前在家时，你娘也总做吗？” 柱子心里一酸，却笑着点头：“好，我还想尝尝你的手艺，看比我娘做的好吃不。”
风又吹过，槐树叶沙沙响，像是在应和他们的话。柱子把桂英搂得紧了些，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皂角香，还有院里泥土的气息。他闭上眼睛，心里满是踏实 ， 这就是家，是他颠沛流离这么久，终于找到的安稳归宿。
第二天一早，柱子果然送丫丫去了小花家。看着两个小姑娘手拉手跑远，他转身往地里走，脚步比昨天更轻快。张叔已经在地里等着了，看见他来，笑着递过一把新磨的镰刀：“今天咱们把剩下的地翻完，再把麦种选好，争取下周就能种下去。”
柱子接过镰刀，阳光落在他身上，暖得像桂英的手。他弯腰钻进地里，泥土的气息裹着风扑面而来，心里突然就有了盼头 ， 等麦子长出来，绿油油的一片，丫丫就能在田埂上跑，桂英就能在院里摘菜，他们的日子，会像这地里的麦子一样，慢慢长出希望，结出甜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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