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楚尘的意识在其中沉浮，仿佛一粒尘埃漂泊在宇宙的尽头。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一种纯粹的、万物归墟前的永恒寂静。这便是强行融合“源初”意识、重铸壁垒后，灵魂与肉身超出负荷所陷入的自我保护性沉寂。
然而，在这片意识的绝对深渊里，并非空无一物。
一点微弱的暗金色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他意识的核心处顽强闪烁。那是与他共生的“源初”意识的残留，它同样因消耗过大而陷入了沉睡，但它的存在本身，就像一枚烙印，改变了楚尘意识空间的本质。
渐渐地，在这黑暗的虚空中，开始有景象浮现。不再是外界真实的空间，而是意念的投影，记忆的碎片，以及力量本质的显化。
他看到了灰黑色的寂灭之力，如同潮汐般涌动，所过之处，万物凋零，星辰湮灭，最终归于永恒的“无”。这是他所熟悉的“终焉”侧面。
紧接着，另一股力量加入进来——是那暗金色的“创世”之力。它并非与寂灭之力对抗，而是如同阴阳鱼般与之交织、旋转。在寂灭的终点，暗金光芒会悄然亮起，孕育出一点最初的“奇点”；而在创生的辉煌顶点，灰黑气流又会弥漫开来，预示着必然的衰亡与终结。
生与死，创造与毁灭，在此达到了一个动态的、极其脆弱的平衡。
楚尘的意识如同一个旁观者，又如同亲历者，沉浸在这宇宙最本源的韵律之中。他对“归墟”的理解，不再局限于“墟”所代表的纯粹终结，也不再是古老文明试图掌控的毁灭武器，而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包容的“道”——它是宇宙循环的必然环节，是万物轮回的最终归宿，亦是新生的起点。
在这深层次的感悟中，他受损的灵魂开始缓慢汲取着空间中弥漫的、微弱的归墟能量，进行着潜移默化的修复与蜕变。他的神识变得更加凝练，对体内那两股庞大力量的感知也越发清晰，虽然还远谈不上如臂指使，但至少不再是完全失控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楚尘的意识终于从那片深邃的黑暗中，捕捉到了一丝来自外界的、微弱而熟悉的牵引——那是月华之力的清冷，带着担忧与守护的意念。
外界，“源初之骸”内部空间。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苏沐清盘膝坐在楚尘身边，周身月华流转，形成一个柔和的光罩，将他和叶灵儿笼罩其中。她脸色略显苍白，这三天她几乎不眠不休，一边调息恢复自身消耗，一边以月华之力温养楚尘的身体，试图唤醒他的意识。她能感觉到楚尘体内那两股恐怖的力量似乎稳定了下来，不再狂暴冲突，但他的灵魂气息依旧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叶灵儿则在一旁，利用逃生艇残存的设备和阵灵提供的有限权限，紧张地监控着外部壁垒的情况，以及楚尘身体的各项（她能理解的）指标。
“苏姐姐，楚大哥他……”叶灵儿看着监测屏幕上那些依旧混乱但趋于平稳的能量读数，担忧地问道。
“他的气息在缓慢恢复，体内的力量似乎达成了某种平衡。”苏沐清睁开眼，清冷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坚定，“我们需要耐心。他承受了远超自身境界的冲击，能活下来已是奇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提供环境支持的阵灵，其意志再次与苏沐清和叶灵儿连接。
**“他的意识正在回归。”** 阵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融合过程比预想的更成功，他初步掌握了平衡的钥匙。但更大的麻烦，即将到来。”**
“更大的麻烦？”叶灵儿心中一紧，“是外面那两个家伙还不死心吗？”
**“不仅仅是它们。”** 阵灵的意志传递来凝重的信息，**“我调取了被污染期间记录的、关于‘幽冥监察者’的碎片数据，结合‘源初之骸’共鸣的指向，进行了深度分析。”**
**“基本可以确定，那艘幽冥战舰上，确实存在着另一部分‘源初’物质，而且……是偏向于‘创世’侧面的、相对活跃的部分！”**
苏沐清眸光一凝：“另一部分？难道‘源初之骸’本身是不完整的？”
**“是的。”** 阵灵肯定道，**“根据古老记录，‘源初粒子’在实验失控爆炸后，其核心并未完全湮灭，而是分裂成了多个碎片。最大的、蕴含着相对平衡力量的主体，形成了你们所见到的‘源初之骸’，也就是与他融合的这部分。而其他碎片，则散落到了不同维度，有的可能彻底消散，有的则被某些存在得到。”**
**“幽冥监察者拥有的，正是其中一块重要的碎片。它们似乎掌握了一种技术，能够有限度地利用那块碎片的‘创世’之力，这也是它们的战舰能施展出那种带有‘秩序冻结’效果攻击的原因。”**
叶灵儿恍然大悟：“所以那个共生意识感应到的‘另一部分’，就是幽冥监察者手里的那块碎片？”
**“没错。而且，情况可能更复杂。”** 阵灵的意志波动带着一丝疑虑，**“幽冥监察者，并非单纯的幽冥势力分支。它们是一个跨维度的、以维护某种‘绝对秩序’为信条的组织。它们收集‘源初碎片’，目的绝非单纯为了力量。”**
**“我怀疑……它们是想利用‘源初’的‘创世’之力，执行某种……覆盖范围极广的‘格式化’程序，用以清除它们所认定的‘混乱’与‘异常’。”**
苏沐清倒吸一口凉气：“清除混乱与异常？它们所谓的‘混乱’，范围有多大？”
阵灵沉默了一下，传递过来的信息带着寒意：
**“根据其行为模式推测……可能包括但不限于：不受控的超凡力量、偏离其设定‘秩序模板’的文明、以及……像‘利维坦’这样的实验意外产物，甚至……可能包括所有‘非官方授权’的维度穿越者。”**
这个推断，让苏沐清和叶灵儿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如果阵灵的猜测属实，那么幽冥监察者的威胁层级，将远超只知道吞噬和破坏的“利维坦”！它们是一个有着明确纲领、强大实力、并且意图重塑多元宇宙秩序的庞大组织！
而楚尘，身负最重要的“源初”主体，无疑成为了它们计划中必须清除或掌控的“最大异常”！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楚尘，手指轻微地动了一下。
苏沐清立刻察觉，连忙俯身轻声呼唤：“楚尘？你能听到吗？”
楚尘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子，依旧是熟悉的暗灰色，但仔细看去，会发现那灰色深处仿佛有星云流转，偶尔会闪过一丝极淡的金芒，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他脸上的疲惫依旧明显，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甚至更加深邃。
“沐清……灵儿……”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不再虚弱无力。他撑着手臂，在苏沐清的搀扶下坐起身，环顾四周，“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了。”苏沐清简要地将这三天的情况，以及阵灵关于幽冥监察者和另一块“源初碎片”的推断告知了他。
楚尘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太多意外的表情。在与共生意识初步融合后，他对此已有模糊的感知。他内视己身，感受着那浩瀚如海、却又危险平衡的力量，以及灵魂深处那个依旧在沉睡、但彼此联系更加紧密的共生意识。
“它很渴望……那块碎片。”楚尘抚着胸口，感受着那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悸动，“完整的‘源初’，或许才能真正稳定下来，甚至……拥有改变局面的力量。”
但同时，他也清晰地认识到，以自己目前的状态，主动去找幽冥监察者的麻烦，无异于以卵击石。对方拥有成熟的科技、强大的舰队，以及对“源初碎片”的运用经验。而自己，空有宝山却难以驾驭。
“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叶灵儿看着楚尘，眼中充满了依赖。如今楚尘苏醒，并且似乎变得更强了，她本能地将他视为主心骨。
楚尘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虚空中那具巨大的、因为核心意识离去而显得更加沉寂的“源初之骸”框架，又透过阵灵的感知，“看”向壁垒之外那片依旧不平静的虚空。
“利维坦”如同受伤的野兽，在远处徘徊，不甘地发出低吼。而幽冥监察者的战舰，虽然暂时退去，却并未远离，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内有权柄初掌，力量待驯。
外有强敌环伺，危机四伏。
他需要时间，需要彻底消化体内的力量，需要真正理解并掌控这“归墟之子”的权柄，需要熟悉这片监狱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将其化为自己的主场。
同时，他也需要信息，需要了解幽冥监察者的具体实力、目的，以及它们手中那块碎片的详细情况。
“阵灵，”楚尘以意念沟通，“我们需要一个计划。首先，我需要尽快熟悉并掌控这片空间的力量。其次，我们需要知道，除了硬碰硬，是否有其他方法能够接触到，或者……影响到幽冥监察者手中的那块碎片？”
阵灵的意志传来，带着一丝赞许：
**“明智的选择。要对付它们，蛮力确实非上策。关于那块碎片……或许，我们可以从它们的技术体系入手。”**
**“我记录了它们攻击时的能量签名和空间跳跃的轨迹特征。结合古老数据库，或许能逆向推演出它们部分的技术原理，甚至……找到其通讯网络或能量补给线路的薄弱点。”**
**“而且……”** 阵灵顿了顿，传递出一个意想不到的信息，
**“在您昏迷期间，我捕捉到了一段极其微弱的、来自监察者战舰内部的、非官方的加密通讯残留信号。破译难度极高，但其源头……似乎并非那个冰冷的女性声音，而是带着一种……压抑的‘人性’波动？”**
楚尘眼中精光一闪。
非官方的加密通讯？压抑的“人性”波动？
难道在幽冥监察者那冰冷秩序的外壳之下，也存在着……不同的声音？
（第77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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