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执那句“有几分意思”之后,房间内的空气不再纯粹是杀意,更多了一种审视与权衡。
许今朝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他稳住心神,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回那面被绒布覆盖的古镜,问出了盘旋已久的问题:“这面镜子,它似乎不只是困住你的‘牢门’,也是你能有限影响外界的‘窗口’,对吗?否则无法解释工作室的异常。”
谢执的虚影悬浮镜前,玄袍无风自动,冰冷的视线落在许今朝身上,带着一丝被看穿的不悦,但并未否认。 “窥得一斑,不算蠢钝。”
许今朝没有在意他话语中的刺,继续推进,语气如同分析项目难点:“我查到你是‘镇灵人’,因封印失败被困。但这座古宅,格局诡异,晚清的皮囊下,是更古老、更精密的阵法内核。那些不合常理的构造,那些非传统的纹路,都是‘七星逆命阵’的一部分,对吗?” 他话锋一转,直指核心,“我不明白的是,一个旨在封印的强大阵法,为何需要一个‘镜室’作为绝对核心?这不合常规,是阵法原设计,还是……失败后产生的某种‘畸变’?”
他刻意用了“畸变”这个词,试图刺激对方,获取更多信息。
谢执周身的气息波动了一下,那双冰冷的凤眼眯起,似乎在努力聚焦于某个模糊的片段。 “镜……非仅为镜……” 他的意念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滞涩, “它是……锚点……稳定‘虚实之隙’……没有它,阵力无法……” 他的话语突然中断,眉头紧蹙,仿佛记忆在此处断裂,只剩下空白的回响。 “……吾记不清了。”
这种罕见的、流露出脆弱一面的迟疑,让许今朝心中一动。谢执的记忆并不完整。
“记不清?”许今朝追问,语气放缓了些,“关于阵法,关于失败的关键,你都记不清了?”
【轰——!】
一股混杂着暴怒与痛苦的意念猛地炸开,谢执的虚影剧烈翻腾!“住口!若非……若非那背信弃义之徒!若非‘钥石’被夺!吾岂会……岂会落得如此境地!魂困于此,连记忆都……” 他的话语再次被翻涌的情绪吞没,那滔天的恨意是清晰的,但恨意指向的具体细节,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迷雾。
就在谢执因记忆残缺而情绪剧烈波动,引得整个房间阴风阵阵、光线明灭不定时,许今朝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在那面被覆盖的古镜旁,靠近房门方向的阴影里,一个极其模糊、近乎透明的人形轮廓,一闪而过!
那是……那身影矮小,姿态佝偻,像年迈驼背的老人,带着一种……窥探的意味。
“谁?!”许今朝猛地转头低喝,眼睛立刻扫向那个角落。
光柱之下,只有空荡的墙壁和斑驳的阴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光线晃动造成的错觉。
谢执几乎在许今朝出声的瞬间就平静了下来,所有的情绪波动戛然而止,重新恢复了那种深不可测的冰冷。他的目光也投向那个角落,冰冷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并非纯粹的敌意。
【……无须理会。】 谢执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冰冷, “一群顽固的执念残影罢了。”
“残影?”许今朝追问,“是和你一样被困在这里的?还是别的什么?它为什么会出现?”
谢执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 “与此地纠缠过深者,皆可能留下印记。些许执念,依附于此地灵气,偶尔显现。” 他并未过多解释,但话语中透露出,这古宅中,并非只有他一个“非人”的存在。而且,他似乎默许了那个“残影”的存在。
许今朝心中警铃大作。这座宅子比他想象的更复杂。他联想到秦教授的话,魂灵受困于“虚实之间”……
“是因为这面镜子吗?”他再次将话题引回古镜,“因为它作为‘锚点’的特性,所以这个房间,以及这面镜子周围,才会……相对‘干净’?其他区域的混乱和尘埃,似乎到了这里就减弱了?” 他之前就隐约感觉到,这个房间虽然阴森,但那种无所不在的腐朽感反而最淡。
谢执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于他的敏锐。 “虚实之隙,亦需‘稳定’。混乱归于外,秩序凝于内。此镜所在,便是‘秩序’之核。”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亦是……囚笼之锁。”
这个解释,完美地印证了为何镜子要放在房子中间,以及为何周围环境相对“干净”——并非有人打扫,而是阵法(或畸变后)力量自然形成的“秩序区”。
对话至此,许今朝对现状有了更深的了解:一个记忆残缺、力量强大、因背叛而充满恨意的古老镇灵人;一个作为核心与囚笼的古镜;一个充满谜团、可能还有其他“存在”的凶宅;以及一件流落在外、名为“钥石”的关键物品。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谢执,语气变得极其郑重:“谢执,你如果记不清了,就无法厘清当年所有真相。那我是不是也无法摆脱你。”
谢执不语。
许今朝一向平静如水的脸上开始泛起了阵阵涟漪,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就是简单的生活和工作,怎么就会粘上这些诡异的事,让他相信了26年科学信念的人开始倒塌。
两人沉默半响后,许今朝主动开口道:“我们合作吧。我可以帮助你去寻找‘钥石’和调查当年的线索。你,利用你对阵法、对此地力量的感知和残留的记忆,指引我方向,并在我需要时,提供……必要的保护。”
他强调道:“这不是请求,这是目前对我们双方最有利,也可能是唯一可行的方案。你困守于此五百年,毫无进展。而我,是变量。”
谢执的虚影静静悬浮着,冰冷的凤眼注视着许今朝,评估着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漫长的沉默之后,那股笼罩着许今朝的阴寒威压,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收敛了大半。
【……可】谢执虽在理解上有些缓慢,但大致能知道许今朝要表达的意思。
一个冰冷的单字意念,敲定了这脆弱而危险的同盟。
【但记住,凡人,若汝行差踏错,或心存妄念……】未尽之语中,那凛冽的杀意再次悄然弥漫,“魂飞魄散,将是汝最好的结局。”
许今朝点了点头,心中并无多少轻松,反而感觉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但至少,他不再是独自一人盲目地在黑暗中摸索了。他的身边,多了一个来自五百年前的、亦敌亦友的“向导”。
作者大大有话说:【锚点:起固定、参照作用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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