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老粮站废弃快十年了。
高高的砖墙爬满枯藤,铁门锈成了红褐色,虚掩着,风一吹就吱呀作响。阿强踩着满地碎砖和杂草走进去时,太阳刚好被云遮住,整个院子暗得像黄昏。
七个巨大的圆形粮囤像坟墓一样立着,水泥外壳裂开,露出里面生锈的钢筋。
第七个。
阿强数过去,在最后一个粮囤前停住。囤体上有个半人高的破洞,黑黢黢的,像张开的嘴。他摸出手电筒,咬在嘴里,又从背包里掏出把折叠工兵铲。
刚要弯腰钻进去,背后突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风声。
阿强浑身汗毛倒竖,猛地转身,工兵铲横在胸前。
空荡荡的院子,只有风吹动杂草。
但他看见了——第三个粮囤后面,影子晃了一下。
有人。
不止一个。
阿强心脏狂跳,脑子里闪过涛哥的话:“如果不对劲,东西不要了,保命要紧。”
但他没跑。
账本太重要,涛哥需要这个。
他深吸口气,压低身子,快速闪进第七粮囤的破洞。里面比外面更暗,手电光柱照出飞扬的灰尘和满地鼠粪。空气里有股陈年谷物腐烂的酸味。
黑豹说埋在中间。
阿强走到囤中央,脚下是松软的泥土。他跪下来,用工兵铲开始挖。土很硬,挖了大概半尺深,铲子碰到个硬物。
防水布。
他加快速度,刨开周围的土,扯出一个用黄色防水布紧紧包裹的长方形物体。不大,大概两本字典厚。
就是它。
阿强把东西塞进背包,转身要往外走。
就在此时,破洞口的光,被几个人影挡住了。
“小兄弟,”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东西留下,人走。我们不为难你。”
阿强数了数,四个。都蒙着脸,手里拿着钢管。
他慢慢后退,手摸向背包侧袋——那里有把弹簧刀,涛哥给的。
“谁派你们来的?”阿强问,声音努力保持平稳。
“你不需要知道。”领头的人往前走,“东西交出来。”
阿强知道不能硬拼。他环顾四周,粮囤是封闭的,只有那一个出口。
除非……
他抬头看向囤顶。水泥顶有裂缝,透进几缕光,但太高,至少五米。
“我数三声。”领头的人举起钢管。
阿强深吸口气,忽然把手里的工兵铲狠狠砸向对方!
趁对方躲闪的瞬间,他转身冲向囤壁——那里有一截裸露的钢筋梯子,锈得厉害,但还能用。
他抓住梯子就往上爬。
“追!”
下面的人反应过来,也跟着往上爬。锈梯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阿强爬到顶,一脚踹开一块松动的水泥板,钻了出去。囤顶是斜坡,他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慌忙抓住边缘。
下面四个人也爬了上来,围过来。
没路了。
阿强站在囤顶边缘,背后是五米高的落差。风很大,吹得他衣服猎猎作响。
“跳啊,”领头的人狞笑,“跳下去,腿断了,我们照样拿东西。”
阿强看着他们,又看看手里的背包。
忽然笑了。
“东西给你们。”他把背包从肩上卸下来,在手里晃了晃,“接好了。”
然后用力一扔——
不是扔向那些人。
是扔向粮囤之间的空地。
背包在空中划出弧线,四人一愣,下意识转头去看。
就这一秒的间隙。
阿强没有跳下粮囤,而是朝着反方向——冲向第四个粮囤!两个粮囤之间距离不到两米,他助跑,起跳,整个人扑过去,双手险险抓住对面囤顶的边缘,身体悬空。
“操!”下面的人骂。
阿强咬牙,手臂发力,翻身上了第四个囤顶。不停留,继续跑,跳到第三个、第二个……
他在粮囤顶上跳跃,像只逃命的猫。
下面的人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跳到围墙边,翻身跳下去,消失在墙外。
“妈的!”领头的人狠狠跺脚,“分头追!东西在包里,人也要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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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南码头。
黑豹站在林广龙那艘货轮的甲板上,面前是那个穿唐装的老头,林广龙的心腹,叫福伯。
“龙叔在休息,不见客。”福伯转着手里的核桃,眼皮都没抬。
“刘志涛让我来的。”黑豹说。
“刘志涛?”福伯终于抬眼看他,“那个刚出来的小红宝?他让你来,你就来?”
黑豹咬牙:“他说报他的名字,你们会安排。”
“安排什么?”福伯笑了,“安排你吃,安排你住,还是安排你躲警察?黑豹,你以前是陈天豪的头马,现在陈天豪倒了,你带着账本像丧家犬一样到处跑。我们凭什么收你?”
“账本不在我这儿了。”黑豹说,“我给刘志涛了。”
福伯动作一顿。
“你说什么?”
“账本,我给刘志涛了。”黑豹重复,“作为投名状。”
福伯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忽然转身走向船舱:“等着。”
黑豹站在甲板上,海风吹得他衣服紧贴身体。他能感觉到,暗处至少有四道目光盯着他——是船上的保镖。
五分钟后,福伯回来了。
“龙叔说,”福伯语气缓和了些,“你可以留下。但从今天起,你不是黑豹,没有过去。你是码头仓库的搬运工,编号47。包吃住,一个月三千。干不干?”
黑豹愣住了。
搬运工?
他以前跟着陈天豪,出门都是前呼后拥,一个月零花钱都不止三万。
“怎么?”福伯挑眉,“嫌钱少?嫌活脏?”
黑豹深吸口气,摇头:“不嫌。我干。”
“聪明。”福伯拍拍他肩膀,“江湖就是这样,能屈能伸,才是真汉子。去吧,找工头老张,他会给你安排。”
黑豹点头,转身下船。
走到舷梯一半时,福伯忽然在后面说:“对了,龙叔让我带句话。”
黑豹停住。
“刘志涛让你来的情,他记下了。但你也记住,在这儿,只听龙叔的。刘志涛的话,出了这个码头,就不管用了。”
黑豹背脊一僵。
没回头,继续往下走。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欠刘志涛一条命。
但也知道,林广龙在敲打他。
江湖,从来不只是打打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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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半,机械厂废料区。
王厉站在三号仓中央,看着地上杂乱的脚印和一枚掉落的弹壳。
“九毫米,制式手枪。”手下捡起弹壳,装进证物袋,“不是黑市货。”
王厉蹲下,用手指摸了摸地面——有新鲜的车辙印,还有几滴已经发黑的血迹。
“刘志涛开的枪。”他站起身,“黑豹当时在这儿,还有第三批人。冲突,开枪,人跑了。”
“要发通缉吗?”
“通缉谁?”王厉看他,“刘志涛?你有他持枪的证据?黑豹?他现在的罪名是什么?非法持有账本?账本呢?”
手下语塞。
王厉走到厂房后门,那里脚印更乱,有逃跑的痕迹。他注意到墙角的碎砖有被踩踏的新鲜裂口。
“黑豹从这儿跑的。”他喃喃自语,“刘志涛放他走的。”
“为什么?”
“因为他需要黑豹。”王厉转身,“黑豹是陈天豪最得力的打手,知道太多秘密。刘志涛收了他,就等于收了一把锋利的刀,和一脑子陈天豪的遗产。”
手机震动。
王厉接通,听了片刻,脸色沉下来。
“知道了,继续盯。”
挂断,他对手下说:“城北老粮站,半小时前发生追逐。阿强出现,拿了东西,被赵老板的人伏击,跑了。”
“账本被阿强拿走了?”
“应该是。”王厉说,“通知各组,盯死刘志涛、阿强、黑豹,还有赵老板那边的人。账本现在是个炸弹,谁拿谁死。”
“那我们现在……”
“回市局。”王厉往外走,“刘志涛会主动找我的。他需要警察来平衡局面。”
车队离开废料区。
王厉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想起刘志涛在茶馆说的那句话:“江湖是盘脏棋,我们要做最能活下去的那颗棋子。”
现在,这颗棋子,开始有自己的棋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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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城西出租屋。
刘志涛看着桌上摊开的账本,一页一页翻。
阿强坐在对面,胳膊上擦伤一片,脸上还有灰,但眼睛亮着:“涛哥,我甩掉他们了!四个人,都没追上我!”
“做得不错。”刘志涛头也没抬,“但下次,命比东西重要。账本丢了可以再找,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阿强挠挠头:“知道了。”
账本很厚,记录了陈天豪过去五年所有的灰色交易。有贿赂官员的明细,有走私货物的清单,有赌场和色情场所的分红记录,还有——几个关键人物的代号和联系方式。
刘志涛的手指停在某一页。
那里用红笔画了个圈,旁边写着两个字:“赵金标”。
后面跟着一串数字,像是日期:2019.07.12。
再往后翻,同样的日期又出现几次,每次都和一笔大额转账有关,收款方是个海外公司。
赵金标。
赵老板。
刘志涛想起厂房里那个刀疤脸说的“赵老板”。原来是他——做建材起家,后来涉足娱乐业,在城东很有势力。原来他和陈天豪勾得这么深。
“涛哥,”阿强小声问,“这账本……我们怎么用?”
“先复印三份。”刘志涛合上账本,“原件藏好。复印件一份给王厉,一份我们自己留着,还有一份……寄给赵金标。”
阿强瞪大眼睛:“寄给他?为什么?”
“敲山震虎。”刘志涛说,“让他知道,东西在我们手里。他要是聪明,就知道该闭嘴,而不是继续找麻烦。”
“他要是不聪明呢?”
“那我们就帮他聪明。”刘志涛眼神冷下来,“账本里不止他一个人的脏事。逼急了,大家一起完蛋。”
正说着,手机响了。
是王厉。
刘志涛接通,没说话。
“账本拿到了?”王厉开门见山。
“嗯。”
“我要复印件。”
“可以。”刘志涛说,“但有个条件。”
“说。”
“赵金标的人今天伏击我兄弟,动了刀。”刘志涛声音平静,“我要他三天内,亲自登门道歉。不然,账本里关于他的那部分,可能会出现在省纪委的邮箱里。”
王厉沉默了几秒。
“刘志涛,你在威胁一个市政协委员。”
“我在讲道理。”刘志涛说,“江湖规矩,祸不及家人,事不伤兄弟。他越界了,得付出代价。”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你可能拿不到完整的账本。”刘志涛说,“毕竟,复印机也会卡纸,不是吗?”
电话那头传来王厉的深呼吸声。
“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茶馆。我带赵金标去。但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别把我当你的打手。”
“当然。”刘志涛说,“我们是合作。”
挂断。
阿强担忧地看着他:“涛哥,王厉会不会……”
“他不会。”刘志涛说,“赵金标对他没用,但账本对他有用。他会做这个交易。”
窗外天色又暗下来,好像要下雨。
刘志涛走到窗边,看着街上匆匆的行人。
忽然,他目光定住。
街对面的电线杆上,贴着一张崭新的小广告。
广告纸是黑色的,上面印着一个白色的扑克牌图案。
黑桃K。
下面有一行小字,手写的:
“游戏继续。第二次机会,倒计时:71:59:59”
时间正在一秒一秒减少。
老K在计时。
刘志涛盯着那张广告纸,看了很久。
然后转身,对阿强说:“收拾东西,我们换个地方住。”
“现在?”
“现在。”
他撕下一张便签纸,写了个地址,递给阿强。
“去这儿。虹姐安排的,安全屋。我晚点过去。”
“你去哪儿?”
刘志涛从抽屉里拿出那把枪,检查弹匣。
“去见个朋友。”
他推开窗,翻出去,顺着外墙的水管滑到楼下。
穿过小巷,来到街对面。
电线杆上的黑桃K广告还在。
他伸手,撕下来。
翻到背面。
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提示:他喜欢在高处看风景。”
刘志涛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抬头,看向这条街最高的一栋建筑——
一座废弃的水塔。
在城市的边缘,沉默地矗立着。
像墓碑。
他转身,走进暮色里。
方向,正是水塔。
下一章预告:第十三章——刘志涛夜探水塔,会遭遇什么?黑豹在码头的第一天如何度过?赵金标会乖乖道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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