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廷儒倒台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朝堂上下的目光已悄然转向了北镇抚司，转向了那位以雷霆手段扳倒次辅的年轻同知——沈渊。谁都清楚，经此一役，沈渊在锦衣卫内的地位已不可撼动，甚至隐隐有成为青龙之下第一人的趋势。
然而，权势的上升往往伴随着更多的觊觎与暗箭。锦衣卫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资历深厚却迟迟未能晋升的指挥佥事陈刚，便是其中对沈渊最不服气的一个。他自诩为锦衣卫老人，熬了十几年才坐到佥事之位，眼见沈渊这个“幸进之辈”短短时间内蹿升如此之快，心中嫉恨难平，更对沈渊那些“诡异”的武功和行事风格颇多微词。
这一日，北镇抚司校场。
例行操练之后，几名千户、百户围着沈渊，请教一些武学疑难。沈渊虽性子清冷，但对麾下并不藏私，往往三言两语便能点破关窍，令众人获益匪浅。这一幕落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陈刚眼中，更是刺眼。
“哼，不过是些取巧的手段，哗众取宠！”陈刚阴阳怪气地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我锦衣卫立身之本，乃是堂堂正正之师，缉凶拿犯的硬功夫！可不是什么装神弄鬼的玩意儿！”
场中顿时一静。几名千户百户面露尴尬，偷眼去看沈渊。沈渊神色不变，仿佛没听见，继续对面前一名百户讲解着真气运转的细微之处。
陈刚见沈渊不接茬，以为他心虚，气焰更盛，上前几步，对着校场中演练擒拿格斗的士卒指指点点：“看看！这才是真功夫！一招一式，板正扎实！哪像某些人，动不动就手指头乱点，跟跳大神似的，成何体统！”
他这话已是近乎直接的挑衅。侯三站在沈渊身后，眼神一冷，手已按上了刀柄。赵千尘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圆场。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响起：
“放你娘的罗圈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王虎端着一个大海碗，嘴里还叼着半根酱骨头，怒气冲冲地从校场边跑了过来。他显然刚在伙房开完小灶，油光满面，气势汹汹地挡在沈渊身前，对着陈刚怒目而视。
“陈佥事！你懂个锤子！”王虎把碗往旁边一个士卒手里一塞，抹了把嘴，“俺家大人的功夫，那是至高无上的‘品鉴’之道！是‘厨神’……不对，是武神境界！你这种只会啃干馍就咸菜的粗坯，当然看不明白！”
陈刚被王虎这突如其来的“护主”和莫名其妙的比喻弄得一愣，随即大怒：“王虎！你一个粗鄙武夫，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滚开！”
“老子粗鄙？老子再粗鄙也比你这老梆菜强！”王虎梗着脖子，他早就看这倚老卖老的陈刚不顺眼了，“你说大人的功夫是跳大神？老子看你是井底的蛤蟆，没见过簸箕大的天！”
他越说越激动，开始运用他独特的“类比”大法：“老子问你！炖一锅好羊肉，光知道大火猛烧就行了吗？那不得讲究个火候、配料、时机？俺家大人的武功，就跟炖羊肉一个道理！你那三板斧的硬功夫，顶多算是把羊肉剁了扔水里煮，能熟，但没滋没味！而大人的功夫，那是掌握了‘文武火’，加入了‘十八味香料’，把握了最佳起锅时机！炖出来的是入口即化、回味无穷的绝世美味！啊呸，是绝世神功！”
这一套“全羊宴武道论”甩出来，校场上所有人都傻眼了。连沈渊都忍不住以手扶额，感觉有些没眼看。
陈刚更是被这番“高论”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指着王虎：“你……你……胡言乱语！简直有辱斯文！有辱武道！”
“辱个屁！”王虎唾沫星子横飞，“不服？不服你跟俺家大人比比啊！光耍嘴皮子谁不会？老子看你就是嫉妒！嫉妒大人年轻有为，武功高强，还比你会‘做饭’！”
“比就比！”陈刚被彻底激怒，尤其是最后那句“比你会做饭”，简直是对他尊严的践踏！他猛地转向沈渊，拱手（动作却带着挑衅），“沈同知！既然你麾下如此推崇你的‘神功’，不如你我切磋一二，也让兄弟们开开眼，看看你这‘炖羊肉’的功夫，到底有何玄妙？！”
这话已是赤裸裸的挑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渊身上。
侯三和赵千尘面露忧色。陈刚虽为人倨傲，但一身横练功夫和家传的“破军刀法”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在锦衣卫内是排得上号的好手，修为已达后天巅峰多年，据说半只脚已踏入先天。沈渊虽突破先天，但毕竟时日尚短，境界未必稳固。
王虎却是一脸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对着沈渊挤眉弄眼，那意思分明是：大人，上！用您的“文武火”炖了他！
沈渊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陈刚。他本不欲理会这等无聊挑衅，但立威有时是必要的。尤其是在这权力更迭的敏感时期，需要让某些人认清现实。
“陈佥事想如何切磋？”沈渊语气平淡。
陈刚见沈渊应战，眼中闪过一丝狠色：“简单！你我过上三招！不使兵刃，只凭拳脚内力！若陈某接不下沈同知三招，从此心服口服，见你退避三舍！若沈同知三招之内奈何不了陈某……”他顿了顿，声音拔高，“那就请沈同知以后，莫要再弄那些玄虚手段，踏踏实实练我锦衣卫的正统功夫！”
这话可谓诛心，是要从根本上否定沈渊的武学路径。
沈渊尚未说话，王虎又跳了起来：“三招？瞧不起谁呢！老子看一招就够！大人，用您那招‘爆炒’……呃，是那招厉害的剑气，一招把他给‘出锅’了！”
沈渊抬手，止住了王虎的叫嚣。他看向陈刚，点了点头：“可。”
一个字，云淡风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校场瞬间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凝重。所有人都自动退开，空出中央大片场地。
陈刚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轰然运转，周身骨骼发出噼啪轻响，皮肤隐隐泛起一层古铜色的光泽，正是其横练功夫催到极致的表现。他双足不丁不八站立，摆出“破军拳”的起手式，气势沉凝如山，仿佛一尊随时会爆发的战争机器。
反观沈渊，依旧站在原地，衣衫随风轻拂，身上看不出丝毫真气勃发的迹象，仿佛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文人。
“装神弄鬼！”陈刚心中冷哼，决定先发制人！他低吼一声，脚下猛地一跺，青石板地面龟裂，身形如同出膛炮弹，一拳直捣沈渊中宫！拳风呼啸，隐隐带着金铁破空之声，正是“破军拳”中最刚猛无俦的一式——“直捣黄龙”！这一拳，汇聚了他毕生功力，自信便是先天高手，也绝不敢硬接！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拳，沈渊终于动了。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只是简单地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轰来的拳头，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刺耳的破空声。只有一缕极其细微、颜色深邃近黑的真气，如同灵蛇出洞，从沈渊指尖悄然射出，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陈刚那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拳锋之上！
【万劫剑气】！
在众人眼中，沈渊只是用手指“戳”了一下陈刚的拳头。
然而，就在指尖与拳锋接触的刹那，陈刚那前冲的凶猛势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壁，骤然停滞！他脸上那凶狠自信的表情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痛苦！
他感觉自己的拳锋，仿佛不是打在血肉之躯上，而是点中了一个深不见底、疯狂旋转吞噬一切的黑洞！那凝聚了全身功力的刚猛拳劲，如同泥牛入海，被瞬间吞噬、消融得一干二净！不仅如此，一股诡异霸道的吸扯之力顺着他的手臂经脉逆袭而上，疯狂掠夺着他体内的真气与气血！
“呃啊——！”
陈刚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整条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干瘪，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他雄壮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踉跄着向后倒退七八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捂住失去知觉的右臂，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看向沈渊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
一招！
仅仅一招！
后天巅峰、横练功夫不俗的陈刚，便已惨败！甚至连让对方移动一步都做不到！
校场之上，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轻描淡写却又恐怖如斯的一指震慑住了。那是怎样诡异而霸道的力量？！
王虎第一个反应过来，猛地跳起来，挥舞着拳头，激动得满脸通红：“看到没！看到没！老子就说一招！大人这招‘文火慢炖’，不对，是‘精准点穴’！啊呸，反正就是厉害！直接把那老梆菜的‘火’给撤了！让他嘚瑟！”
他这不合时宜的“厨艺解说”将众人从震惊中拉回现实，看向沈渊的目光已彻底不同，充满了敬畏。先前那些对沈渊武功有所怀疑的人，此刻也彻底闭上了嘴。
沈渊缓缓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陈刚，淡淡道：“陈佥事，承让。”
陈刚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一指，不仅破了他的功，更击碎了他所有的骄傲和倚仗。
沈渊不再看他，目光扫过校场上所有的锦衣卫，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武功之道，存乎一心。何为正统？何为玄虚？能克敌制胜，护国安民，便是好功夫。北镇抚司，要的是能办事的人，不是只会抱残守缺的腐儒。”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若再有人搬弄是非，妄议上官，休怪沈某军法无情！”
“谨遵大人钧令！”校场上，包括侯三、赵千尘在内的所有锦衣卫，无论官职高低，皆躬身应诺，声震云霄。
经此一事，沈渊在北镇抚司的威信，算是彻底立下了。
王虎凑到沈渊身边，嘿嘿笑道：“大人，您刚才那招，是不是又融入了新的‘调味’理念？俺感觉那股劲儿，有点像俺老家那种后劲十足的陈醋……”
沈渊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会，转身向衙署走去。
王虎也不在意，美滋滋地跟在后头，已经开始琢磨，晚上该给立下大功的沈渊准备一道什么样的“庆功宴”，才能配得上大人今日这“一招制敌”的威风。是“一掌定乾坤”（红烧熊掌？）还是“气吞山河”（霸王别姬？）？他觉得自己的“厨艺武道”之路，真是越走越宽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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